晚上下班回来，正做饭呢，父亲打来电话。猛然想起，似乎又有十几天没打电话给他老人家了。曾经答应过他至少每周打一次电话的，于是心里很愧疚。

赶紧关火接起电话。他那爽朗的声音传来：嘿嘿，崽啊，在做什么？

我说：我在做饭呢。

他又问：吃饭了没啊？

我知道他没听到我的回答，现在租住的小区高楼林立，信号不好，每回接打电话都得到厨房来，但有时厨房信号也不好。

我加大我的音量，说：还没吃饭，正在做饭呢，你吃了吗？

父亲说：哈，你说什么？我在看电视呢。

电话里确实传来嘈杂的电视声，看来又没听到我的话，我继续提高我的音量，把话又复述了一遍。

他终于听到我说什么了，又说：吃什么菜呀？

我回答：木耳炒肉和苦瓜。

他大概听到了前一个菜，哈哈大笑了一声：木耳啊，木耳不好吃。

我反驳道：木耳好吃啊，新鲜的木耳炒肉特别好吃。

他又哈哈大笑了一下，说：你要少吃点肉，多吃点蔬菜。

我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是还是我的父亲吗？以前可一直督促我多吃肉来着，即便知道我的胖了他还一个劲儿安慰我：不胖不胖，还可以再胖一点，要多吃一点肉。

于是我问他：为什么要少吃肉呀，蔬菜里要放一点肉才好吃呢。

他回答：是好吃一点，不过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买不起肉啊，要知道现在蔬菜比肉还贵呢。青菜都四五块一斤了，我一天都得吃好几斤青菜。

轮到我哈哈大笑了，说：是的是的，你要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笑着笑着，心里涌上一丝苦涩。父亲自从五十几岁查出糖尿病，将近二十年了，一直自己照顾自己，吃药、体检、忌食，一样没落下。期间经历了脚肿、心绞痛、脸部抽搐等各种让他心慌的小症状，到后来光药物已经无法抑制血糖了，要靠打胰岛素针了，他也都是自己和医生咨询，怎么打针，什么时间打，怎么配合吃药，一样一样，清清楚楚，十分不易。

他常说：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操心，所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快七十岁的人了，因为不习惯城市的生活，又与母亲感情不和，一个人在老家住着，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想着他早上起床一睁眼，是一个人；晚上回家，一进门也是一个人。想象他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我心里就难受。

我其实不是想不起要常给父亲打电话，我只是愧疚，愧疚自己无法陪伴他。加上我与父亲年龄相差较大，代沟较深，打电话时总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总透着些许的尴尬。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再这偌大的城里，心累，和谁都不想讲话，包括父亲。

我知道，父亲努力地接受“多吃蔬菜少吃肉”这个观念，他是在非常努力地改变自己，让自己健康地活着，努力地让自己离年轻的子女更近一些。我想，我也应该要努力地离他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