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该教给学生什么样的语文知识

这次评卷我改前面的基础。有这样一道题引发了我的思考。

第8小题考书本原文，重基础积累，这是初中学段特点决定的。本题要求翻译《诫子书》中最著名的一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标准答案是：不能内心恬淡，不慕名利，就没办法明确志向；不能宁静专一，就无法达到远大目标。题不难，书下注释就有，大部分同学也都能背会写，平均分也比较理想。

也许是我的书呆子气发作，评卷时我端详良久，差点忘了评分这个最大的任务。

其实我们认真再读这两句话，发现“淡泊”“宁静”其实是只属于诸葛瞻这位家境优越、宠命优渥的官二代的，别忘了，诸葛也是世族大家，三国时显赫的门第，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操心一日三餐之不暇，哪里有资格用这样的词？所以，我们才看到了今天这个社会的浮躁喧嚣，或生气活力。按原话的理解，所谓“志”，是指抛开物质欲望后我们内心的真正追求，是由“淡泊”沉淀后才能明确的，是超越功利的理想，而不是我们今天把欲望当理想的现实。借用一句话，你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我们绝大多数人都需要为温饱为小康为财务自由而拼搏，我们活得非常“物质”，一点都不能淡泊，超然物外，是因为“落水”掉队的恐惧，这个现实社会只认可俗世的成功，也因为这个民族没有彼岸关怀没有宗教慰藉。至于“宁静”的另外一层意思，专一，纯粹，心无旁骛，方能“致远”，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从来都是奢侈的。当今社会的很多问题，都可以归结为做事做人不够纯粹不够单一。所谓“安贫乐道”，不是安于贫困，而是因为乐于道，而对眼下的贫困毫不在意，这样的纯粹，这样恒定的信仰，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只是这样的理解，恐怕不是初一小孩子能够达到的吧。

另外，这其间的逻辑关联，学生能明确这只是必要条件，从条件到结果也许还有很多步骤吗？作为老师，上课时我给同学们讲清楚了吗？学生懂了吗？我踌躇了，心虚了。

我想说的是，“淡泊”“宁静”，这两个词其实是包含了人生深沉而丰富的体验的，甚至是包含血与泪的人生教训的金玉良言，处世箴言，眼下这帮小孩子哪里能够懂！作为语文学习，让同学们记与背，考试检查，没有问题，但，如果只会死记硬背，无法理解，不会观照现实生活，不会反省自己，知识与生活，背诵与领悟完全脱节，这样的知识和学习又有什么意义呢？联系学生的实际，我们为什么不能挑选一些更浅近更直白的文章让学生读，让他们把读书与生活与做人联系起来，从而让学生真正爱上阅读爱上学习呢？经典，常常不是芸芸众生能够理解并实践的，更何况还有一些所谓的经典，经不起推敲。

不过，当年闭门苦读时，我也曾手书这两句人生格言，来自勉，其实是对当年苦涩逼窄的生活处境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工资低，环境差，找不到出路，看不到人生的希望，不用这样的话来麻醉自己，也许早就沉沦下去了。我想，今天的孩子们也许会和我一样，有朝一日面临人生的困境，同样需要这样的格言来振作，自我拯救。而他们也和我一样，其实不知道这两个词真正的意思。读书，可能就是这样的，不同的人可以读出不同的意义，不同年龄不同阅历也会读出不一样的滋味。文化传承大概就是这样，或者说经典的意义就在于此吧。我这样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