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孩子摆脱撒谎作文

薛涌

　  不久前有报道说，四川一小学四年级的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是《危机的时刻》。没有想到40个孩子有30个写自己如何智斗人贩和小偷。老师不得不调查，最后26位同学承认作文是自己编的。《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通过民意中国网调查2639位“70后”和“80后”发现，83.3%的人承认在上学期间曾编过作文，只有10.8%的人明确表示没有，还有5.9%的人表示“不记得了”。

　  撒谎的危害，在当今这个诚信危机的时代，就不用在这里多说了。我只想讨论一下如何帮孩子们摆脱撒谎作文。

　  首先，让四年级的孩子写什么《危机的时刻》，用我们小时候的话说，还是“阶级斗争的弦儿绷得紧”。许多老师是我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或者受我们那个时代的影响。我们小时候学习少年英雄刘文学勇斗偷庄稼的地主，最后壮烈牺牲。似乎生活里充满了这种“危机时刻”，大家都要“时刻准备着”。

　  其实，以当今文明社会的标准，让孩子面临“危机时刻”，本身就是大人的失职。更何况如今的独生子女多受到过度保护，让他们写“危机时刻”就更勉为其难了。四川那位布置作文的老师启发同学：“你们别老想着要写大事啊，比如你一次削苹果不小心割破了手；还比如一次烧水烫伤了自己等都可以写啊。”可得到的回答却是：“都是我妈把苹果削好递给我，怎么会割到手？”“我从来都没烧过水，我妈不让我碰那个，也不可能烫到。”

　  这让我想起我们的独生女在美国小学里的第一篇作文。题目不叫“危机时刻”，而是让她写写自己做了哪件事情一下子改变了生活。她写的是在波士顿芭蕾舞团的《胡桃夹子》中当儿童演员的经历。

　  那天演出下大雪，举步维艰，但演出照常进行。她和妈妈冒雪赶到。但在临上场那一刻，她突然流鼻血，只好临时下场。在她沮丧地坐在后台擦鼻血时，那些芭蕾舞演员都围上来问候，其中有最令她心仪的几位“仙子”。这些“仙子”平时最多在电视或舞台上看看，从来没离她这么近，更没开口对她说过话。这小小的意外，竟让她如临仙境。作文洋洋洒洒写了八页，修改了七八稿，最后的叙述起伏跌宕。

　  女儿为此累得筋疲力尽，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写作。这种以真实生活为基础的作文，不仅教孩子写作，而且教她生活，是人格塑造的重要手段。

　  中国的孩子已经钻入了应试教育的牢笼，乃至每天作习题，生活越来越少，我女儿的例子似乎也就显得不着边际了。不过，面对应试教育不能一朝改变的现实，我们也并非无事可作。我小时候很喜欢写作，乃至今天以写作为生。但是，高考时我最怕的就是撒谎作文。我哥哥早一年高考，题目叫《我在战斗的一年里》。他那时插队，也许还有话可说。我在高中准备高考，哪里讲得出什么英雄事迹？脸皮薄、撒谎有困难的，碰到这种题目总是倒霉。幸运的是，我那年题型突然变化，作文是把一篇阅读文章用第一人称改写。这样就不用编了。我一下子就考得特别好。

　  在撒谎作文成为主流的时代，高考的命题作文应该改掉。可以考虑给出一段或几段相关的阅读素材，让学生据此写出分析文章。这样既考了文字能力，也考了阅读理解水平。

　  我女儿在美国小学里的阅读课，一个重要的部分是评点所读的书。甚至在读小说时，老师也要孩子们预测几位主人公最后的命运，并评判之。这大大提高了孩子的批判性思维，写作能力自然也变强了。

　  最近有位朋友到美国定居，女儿从北京一家著名高中转过来，算是高材生，数学自然很好，但就是面对书评一筹莫展。因为她习惯于标准答案。

　  如果让我来设计作文教学，我就给学生一篇阅读材料，让孩子写一篇赞扬的文字，总结这篇阅读里的精彩之处；再写篇批判性文字，把其中的问题和毛病分析清楚。不管是谁写的文章，也必须批评之，拿出自己的见解来。在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中，突然让孩子抛弃应试教育、走向真实的生活，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但是，上述这些改革，还都属于可行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