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大

这所乡小学前两天来了一个新同学。据传言，是从广东转来的；据他父母说，他们的船开着开着就到了这儿了。

虽然这儿全是陆地。

他长得大，这个所谓的“大”主要表现在大耳朵大脑袋大身子上。他自己说自己已经12岁了，同学不信，说他怎么才读二年级。

其实他才读二年级的原因是他只会2+2，也就是说他连1+1都不会。

幼稚的脸庞，胖乎乎的身子，迟钝的反映。这与他的智力水平相衬起来，又有哪个人会觉得他十二岁呢？

那天下午，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叫他去女厕所，他们说里面有金子。阿大一开始还不信了的，后来那些男生一直说一直说，他就烦了。

他就进去了。女生们被吓得慌不择路，一出门口就撞见了校教导主任。主任问怎么回事，一个女生说厕所里面来了一个男生。

后来阿大听说是被拖出来的，因为他也迷迷糊糊地，连那些调皮的男生的名字都不记得了。阿大被教导主任罚站了一个小时，太阳晒得皮肤火辣辣的，他自己都没有知觉了。

接着阿大便接二连三地闯祸，一会儿打破学校的玻璃，一会儿因为吵闹而被拖出课室。同学们也都欺负他，主任也常罚他。可他就是不学乖。

... ...

校长批了教导主任上交的《关于阿大同学的退校申请》。其实，人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了。

当然，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名了。

然后在“女厕事件”后两周时，公告栏上贴上了主任的《关于阿大同学的退校申请》。

批语那一行，用红笔写出的大大的“同意”两字，刺眼非常。

那天晚上，阿大照常回家。他爸妈训了他一顿。后来事实证明，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是校长说，阿大太大了，要上六年级了。校长打心底里是想赶快把这个学生送走的，他恨不得马上给阿大发去毕业证书。

他父母同意了。

于是阿大便转到六年级了。他还是一样受人欺负，不过六年级的学生还是有一点脑子的，他们懂得怎样欺负人。他们把阿大的脑袋当球门，往他头上踢球。

终于有一次踢中了。

于是阿大进了医院，住了两个星期，出来之后并没有如校长所期待的那般变聪明，反而变得更加痴了，每天都傻傻地望着天空。

他整天就这么望着，想着一些奇离古怪的东西。那时候是多么无忧无虑，天是多么蓝呐。一声声快乐的鸟鸣穿过学校旁边的树林，弥漫在空气中。他想着面前的这棵大树是如何长成如此巨大的。慢慢地，他睡着了。

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觉。在梦中，时间飞速流逝，手中的沙漏不停地将沙子从一边搬运到另外一边。

也许他也如这沙漏般不会累罢。

... ...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才被一阵阵呼救声吵醒。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起身一看：远处的小河掉进去几个人。

他想了想：他们会不会游泳？最后脑细胞终于得出“不会”的结论。于是，他全速往河岸边跑去。

到了河岸，什么都没想的他，马上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河水中。他熟识水性，马上救上来一个男生。那男生看到阿大，吓了一跳，他就是当时用球踢中阿大的头的那个男生。他以为阿大看到他，会再次猛地一推，把他推进河里。

但阿大还是什么都不想，又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去了。

这时，岸上看热闹的“热心人士”慢慢多起来了。大家对跳下水的未被获知姓名的人议论纷纷。他们操着不同的乡音，声音之大甚至掩盖了落水者的呼救声。

当然，唯一达成共识的是：不救，打死也不救。

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的确会被打死的，理由是毫无人性。

阿大扶起来了，肩上搭着一个男生。岸边的人马上欢呼起来，大喊：“男的！男的！”大有医院里等待妻子的丈夫见到自己孩子的时候的那种激动。

呼救声消失了。但阿大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盯着水中陆续浮上来的气泡。

他喊了一声：“还有一个！”于是再一次地跳了下去。

人们看着溅起的水花，看着他慢慢地沉下去。

但是这次，他再也没有浮起来。

... ...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同学们集了钱，给阿大买了一个墓。班长说：“捐款那一天，同学们脸上带着的，更多是不舍。而那两个男生，更是满面泪流。”

一年过后，五年级的他们组织了一次扫墓。有的人哭了，有的人面带强忍住的难过。老师让同学们在墓前默哀三分钟。

墓上面的照片上，阿大还带着他的标准笑容。他，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上，依旧，望着蓝蓝的天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