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清明》 胡艺骞
四月清明雨,独我祭。
——题记
四月初,又是清明节。
细雨轻飘,柔柔地粘在冰冷的石泥地上,似含着千般的不舍和哀愁,久久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无声地倾诉着最沉重的哀伤。
就在这片寂静无声的哀怨中,一间破落的寺庙里传出轻轻地抽泣声,虽是极轻,但四周无声便把这声音轻易地显了出来。那是一个小男孩,身子蜷成一团地缩在寺庙的角落里,只着单薄的短袖衫,小脸委屈地皱着,时不时地发出几声稚嫩的抽泣,再抬头看看庙外。
男孩迷路了。
“哒。”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男孩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眯着,却发现泪水蒙了眼,像雾里看花。抬起小手抹了抹,才看清那人原来是个女孩。单薄的棉质宽带连衣裙,纯白色没有一点花纹或是杂色,裙摆轻摇像是雨滴落到地上时溅起的水花,纤细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毫不畏惧,笔直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不发一语。
半响,女孩轻轻地蹲下来,捧起小男孩的脸,试着说话,艰涩的几个字才说出来:“不,不要哭。”
小男孩呆呆地望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低低的抽泣声渐大,最后变成了寂寞无助的嚎啕大哭。女孩慌了手脚,笨拙地用指腹抹去泪滴,笨拙地低喃着:“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小男孩仍是自顾自地哭着,缩成一团像无助地被遗弃的小猫一样撕心裂肺,哭喊着妈妈。
过了不知道多久,庙外细雨仍然飘着,庙里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小男孩已经停下来了,小脸上仍然是未干的泪痕,细细的眉难受地皱着,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浑身发热,急急地喘着气,有气无力地缩着。
女孩咬着唇,难过地看着男孩刚才淋了雨的头发。咬咬牙,女孩坐到小男孩的身边,纤细苍白的手轻搭在头顶上,轻轻一拍,湿漉漉的头发从发梢慢慢变干,像是从未淋过雨一样。小男孩呆呆地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吃惊地张张嘴,却不说话。
女孩本就苍白的脸似乎更苍白了一些,似是疲惫地喘了喘了气,把小男孩拥进怀里,轻轻地问道:“害怕吗?”
小男孩重重地摇了摇头,因发烧而涨红的脸似是激动地更红了些:“我才不怕呢!姐姐、咳咳……是好人!”小男孩咳了起来,但仍然不忘安慰似的摸了摸女孩的头,却发现女孩体温极低,冰凉得似乎没有一丝温度,于是难过地对女孩说:“姐姐,冷?”
女孩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姐姐不冷,你很热。”说罢,把男孩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脸上苍白更盛。
小男孩感觉体内的燥热似乎被一点一点地吸走,女孩的体温却越来越冷,纤细苍白的手和脚似乎白得有些透明,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模糊,只知道女孩好像难受地在喘气,然后意识便逐渐混沌,就在即将陷入昏迷时,耳边传来轻弱的虚弱声音:“谢谢你……从来没有人类说过我是好人……快点回去吧,我不能陪你了……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小男孩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哭喊着:“姐姐,咳咳……姐姐叫什么?”
耳边的声音更轻更弱了,轻轻呢喃着:“我没有名字……清明时节雨纷纷……不如你叫我清明?”
小男孩眼前一黑,再也抵不住涌上来的疲惫和困意,晕了过去,最后只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忧伤,又仿佛欣慰,轻轻的,似是一滴极轻的雨低落到地下,就像是……清明的雨。
一年后,四月初,清明至。
小男孩站在一间庙宇前,轻轻放下手中的花,嘟嚷着:“清明姐姐,我又回来了。爸爸妈妈都不肯相信我说的话,说我是发烧糊涂了,可是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对吗?”
顿了顿,小男孩一屁股坐在石板上,把玩着路边的一株野草,轻轻说道:“只有奶奶相信我说的话。她说,清明的雨,因为含着死者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和依恋什么的,所以都会变成精,去帮助在清明那天迷路的孩子……清明姐姐,你也是一滴雨么?”
寂静的寺庙空空落落,无人回应小男孩的问题,只有一阵风轻轻绕着小男孩转了个圈。
小男孩睁大眼,惊喜地感受着那一道风。是的,这阵风是那样的熟悉,冰凉的,仿佛带着某种温暖,这样的矛盾就像是清明的雨,明明冰凉,却蕴含着对生命以及家人的不舍和关心。
是的,就像清明的雨,就像“清明姐姐”。
四月清明雨,众人祭清明。谁人祭清明?独我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