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

（作文题目）

在这里，不论是炎如熔岩的炽热，还是冷若冰封的严寒，他们都无法感知。但他们以温度存活，这种温度与冰水混合物无关，与沸腾的水无关，与零下273.15度无关。他们栖息在我们心中，他们的生死，由我们来定夺。

“那颗世界上最炽热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大概远在天边吧。我们得加快了，最近越来越冷，所有心灵都在找那颗心，晚了，就没了。”

【壹】

“柠子，混进不纯粹的东西了，你小心点儿。”

我睁开眼，从睡梦中缓缓回过神来。大概是因为这几天降温了，我竟睡得有些昏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降温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大问题。假如在这种情况下还怠慢，恐怕哪天就会被活生生冻死。不行，要振作精神。

“叫姐姐，没礼貌。”我皱着眉头敲了一下小孩儿的脑袋，又拍拍他刚到我肩膀的头，“混进什么了？”

小孩儿不悦地揉揉头发，道：“好像是贪欲。”

“啊......”我皱起的眉头起了一个更大的弧度。贪欲，大麻烦。这种东西繁殖力极强，一旦扎根，就会以疯狂的速度蔓延开来。更可怕的是它的附生，会招来自私，以及很多不纯的动机。它的存在会让这颗心的温度骤降，而我们的力量，也会因此被消弱。

“要干活了！不能让贪欲扎根！”我拉起小孩儿的手，盘腿坐下。“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吗？集中注意力，将意识传给心，要默念《心灵》的第十七条，绝对不可以分心！你就在这坐着，我去寻根。”

“嗯。”小孩儿听话地闭上眼。等看到他身上开始散发柔和的光芒，我起身环望四周，期望能发现那团污秽。

贪欲是最难对付的，他基本上是万恶之本啊。左手紧紧捏着刀柄，以至于手心都开始冒汗。解决它不是问题，就是怕解决他的途中被心的主人控制。栖息在他的心中，我们的动作受他的牵制。然而他稍微的犹豫都足以让我们被吞噬！

左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躁动，我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向那边走去。作为心灵，我们在暗无光亮的心脏中被赋予特殊的能力。我们能够识别心的纯净度，心越是纯净，越是积极，它的光亮与温度就越与我们需要的境况接近。我们的生命并不取决于自己，早在被定为心灵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便注定要靠人类来左右。我们在人们心中住下，尽自己生前所累积的经验与良知，以《心灵守则》为原则，帮助人们保持最美的心态。我们必须在他们遇到良心抉择时及时斩断对心不利的杂念，这是我们毕生的任务。一旦光暗了，心冷了，人的心也就腐朽了，而我们，也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失去生命。我们现在住着的应该是一个十岁孩子的心中，第一次遇到贪欲在这个年龄，也算不容易了。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我们的功劳。就算不为我们自己，只为保护这个孩子，我们也会尽全力将贪欲斩灭。

用力握了握刀柄，我提起脚向不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一团秽物奔去。还没有扎根！好机会！我猛然抽出刀，寒光出鞘，使贪欲注意到了我。太晚了！我挥刀向贪欲头顶上劈去。

眼看刀锋已经触及贪欲的头，突然地我的动作却被不及防地限制住，动弹不得。我心下一沉。糟了，孩子犹豫了吗！

“中儿，再专注一点！我被限制了！”我向小孩儿喊道。希望，希望他的意志能够成功传给孩子！

然而我的胳膊依旧像挂了千斤的沙袋，僵硬地悬在空中。那把刀明晃晃地挂在贪欲的头上，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将它除尽！

可是我的对手是谁啊，是贪欲，是万恶之本，它怎么会蠢得等我砍下去呢。

贪欲悠哉地从我的刀下躲开，随即嚣张地在我眼前扎下根。

那一瞬间，贪欲突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开来，光亮一点一点地被吞噬，空气中的温度也一点一点地掉。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是这个孩子自己的选择，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贪欲突然将丑陋的脸转向了我们。我心中一惊。它的小眼睛里装满了不屑与讥讽，像是在对我们说，嘿，你们那引以为荣的正义也不过如此。

我绝望地看着它向我们一点点逼近，它血盆大口下被吞噬的灵魂仿佛已经清晰可见。万恶之源啊，果然是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就这样被吞噬了吗？

我脑中猛然想起《心灵》中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守则，脱口向小孩儿喊道：“找耗子！快！找耗子求救！”

如果没记错，《心灵》中仍有给我们留下退路的！只要能够找到能力比自己强大的心灵帮忙，我们就能够从这颗心中逃出去！

小孩儿一愣，随即恍然地点点头，急急忙忙闭上眼，像在做最诚挚的祷告似的合着手，口中念念有词。

贪欲已经凑到我面前。在这个当头，一切咒骂，祝福，祈祷都只是徒然。对于我们，生死从来不在自己手上，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我闭上眼。

【贰】

恍惚之中，几段再熟悉不过的片段穿过模糊的脑海，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它太真实，让我不禁以为这正真实地上演着。然而，我内心深处是知道的。它不过是我在无数次清晨梦醒，午夜梦回中，想逃避，却仍贪恋那份温暖的一个，遥远的梦境。

“你，做好成为心灵的觉悟了吗？”

那不过是一个再不能普通的下午。奶奶坐在阳台上，弯着背。阳光从她灵活的之间流泻而下，将篮子里那金灿灿的玉米粒烘烤得香喷喷，暖洋洋。妈妈在房间里教弟弟学十以内的加减法，时不时传出不耐烦的斥责声。爷爷在厨房里忙活，用他那双沧桑了七十年的手，翻炒出一碟碟饱含人生滋味的家常小菜。我坐在床上，听着耳机中节奏感十足的流行音乐，看新买的小说，油墨还没干透似的，每翻一页，书卷的清新香味就让我满足一笑。

那个声音，却突然在这么平静的下午，猝不及防地降临，闯进我规划得漂亮的人生，夺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温暖，将我狠狠地打入冰窟。

冷，来得太突然。

我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保持这么一颗纯净的心呢？也许我再多那么一丝丝的贪欲，也许我再自私一点，少借别人一次书，多放一点心眼，我就不会被选为心灵。

然后，那个声音就会罕见地回答我，这是你生来注定的命运。

从那个下午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心外面的世界。我不需要进食，不需要喝水，我被安排进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心中，给予他心的灵魂。我唯一的感觉只有冷与热，因此对温度，我变得格外敏感。我清楚地感觉到这颗心从最单纯，最炽热，渐渐地变得凉起来。确实是的，成长的途中随着初心的丢失，对生活的热情确是会减少，这是我在13年的时间里所切身体会到的，很幸运，我曾找到过让心一次次重新燃烧的方法，但很不幸，我似乎无法与这个孩子沟通。我能做的只有帮他斩断心中的杂念，至于我赖以为生的温度，却无法挽回似的一天天降下去。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中儿。

中儿来的时候只有六岁。这让我对心灵裁决者的无情而深感厌恶，竟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中儿长得很像我的弟弟，这让我在无尽的孤独中也找到了一丝慰藉。中儿能和心的主人对话，能够触动他的意念。我这才明白心灵也是讲究配合与默契的。每天与各种各样的傀儡斗争，我跟中儿也确实找到了比姐弟更好的默契。这么一晃，就已是十年。

“姐？柠子姐？”

中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呀，这就是还没死。挣脱混沌的梦境，我必须面对现实。

我睁开眼。

【叁】

中儿十年前一样稚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在我眼前晃着手，看到我睁眼，又笑着将手收了回去。

“姐，你看我们现在在哪里？”中儿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色...熟悉得陌生！

“我们出来了？”我清晰地感觉到我声音中的颤抖。我激动得鼻头发酸，虽然看不到本体，漂浮在空中的感觉极为古怪，但这些都已经不是问题了。最大的问题是，我又回来了。十年了，外面的世界竟还是那样的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没有太大变化。

“耗子呢？赶到了？”耗子是中儿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听中儿说，他们是一起被召走的。心灵审判者同时教给他们《心灵守则》，耗子却比他早了整整一个星期理解下来，代价便是提前一个星期分别。看来我的决定没有出错，耗子的能力确实比我们强。13岁和6岁，心的洁净度和炽热度当然是不能比的。

“嗯。不过，出来是出来了，可是姐，你觉不觉得...冷得可怕？”

经中儿一提醒，我这才感到空气中的不对劲。这里真的冷得可怕，我的生命力竟因此而渐渐开始消融。人心贴着我们过去，我们甚至难以感受到温度。

“是有点冷......”出来的兴奋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成了对寒冷的感知。寒意丝丝渗进皮肤，像是要冻结住每一个运动的细胞。我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人心，怎么会这么冷？

“这十年发生的寒心事似乎不少啊。”中儿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贴在心脏上，像是在跟谁交流似的喃喃自语，“鸭蛋里有苏丹红，奶粉里有三聚氰胺，皮鞋酸奶皮鞋胶囊，贪污腐败，升官发财的念头，小女孩倒在马路上都没有人救，甚至还有丧心病狂在火车站持刀砍人。哎呀，还有个很大的隐患是手机呢，这东西完全是在削弱人们之间的温情啊。”

“这么多寒心事，人都变麻木了，怪不得心会冷。”我不得不跟在中儿身后，以免他跑丢了。

“哎，那有个老奶奶晕倒了啊，怎么都没有人扶？”我疑惑地看着头发花白倒在地上的老人家，周围的人竟远远地躲开，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那是南京徐老太太事件的下场，现在都没有人敢去扶老人家了呢。”中儿停下脚步，转过身道，“柠子，我冷。”

“没想到，刚出来，就又要回去了。”我无奈地摇头。

“哎，我们去找一颗永远炽热的心来住下吧。世界这么大，一定会有这么一颗心的！”

我不忍打破他的天真，但还是不得不告诉他事实：“要是有这么一颗心，一定早就有心灵住进去了，哪儿还轮得到咱们。”

“不会的，我在心灵审判所学《心灵守则》的时候听到审判者们在背后说，确实有这么一颗心，它只会容纳值得自己信赖的心灵，现在还没有心灵能够住进去呢。”中儿说起这颗心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地亮着，仿佛真的看到了希望。

“可是我们连自己负责的心都没负责好，那颗心又怎么会信赖我们？”我又皱起眉。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中儿向我眨眼。

我突然反应过来。中儿是被选为心灵的孩子啊，他内心的炽热，纯真，保持得比我完整得多。打击这样的一颗心，简直是犯罪。大概呵护这个心灵，也是我成为心灵的任务之一吧。

“行。”我微微笑道，“那颗世界上最炽热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大概远在天边吧。想一想那炽热的温度，我都不冷了！”

“只要我们能在生命耗尽之前找到，我就一直陪你找。我也想见识一下世界上最炽热的心灵是怎样的呢。”

“那就走吧！”

【肆】

辗转好几天，我们逐渐发现时间像是被冻结了似的。它确实在流逝，但天却从来没有黑过。大概是成为心灵之后的副作用，我们也就没有多理会。

我们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寻找，在最拥挤的人潮中穿梭，我们悬悬而望地等待着那颗心灵的出现，然而换来的只有温度从指尖流失的钻心的冷。我发觉自己的生命力似乎已经流逝得太多，也许只能再支撑一个星期。但中儿仍固执地寻找，我也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我们拜访了世界上本应最寒冷的南极，却惊讶地发现那里的温度比赤道还高。但就算是最憨厚的爱斯基摩人的心也会凉下来，那并不是我们所要的心灵，在这寻找的期间，那颗心似乎已在冥冥之中成为了我们的信仰，让我们能够一次次挺过寒冷，忍痛放弃一颗颗炽热但短暂的心。我们仍在坚持，在麻木的人群中，一定还有一个人像我们一样勇敢地坚持信仰，相信初心。

像我们一样......

“中儿，我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去看看我们的本体吧，再看看家里人，难得的机会，怕以后再也没有了。”有一天，我对中儿说。找了这么多天，我们居然还没有回过家乡，不免有些匪夷所思。

中儿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分头回了家。凭着不受任何障碍和不感到疲倦的灵体，我用了两天时间从欧洲一路狂奔回那个令我朝思暮想的地方——中国广州。

我回来了！我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不知道是不是我激动过头的原因，我竟感受到了暖意。那是种氤氲开来的暖意，从心脏的位置荡漾开来，像是慈祥的母亲在用手为游子拂去风尘，我身上的寒意竟慢慢地被驱走。

我迫不及待地找到回家的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楼道，熟悉的走廊，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在。心脏的位置仿佛在轻轻跳动，催赶着我，快点，再快点，回家了，就不冷了。

熟悉的家门。

我抑制住想哭的冲动，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穿过门，溜进屋子里。

眼前的景象让我一呆。

爷爷站在厨房里，骄傲地笑着看锅中煮得咕嘟咕嘟响的红烧肉。他叉着腰，嘴中还在自言自语。

我怔怔地向爷爷走去。爷爷胸口的温度几乎将我烫伤！

我丢了魂似的走向阳台。

奶奶坐在藤椅上，金黄的玉米粒掉落在篮中，轻微的响声传入我的耳中，却如同天籁之音一般清脆动人。我向奶奶伸出手，一丝丝一缕缕柔和的暖意从指尖绕上，直暖到了心里。

我浑身像被电击似的一震，像是明白了什么，冲进妈妈的房间。果然，暖得让人沉迷。

我跌跌撞撞地摸进自己的房间。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坐在床上，嘴角带着笑意，翻着书，听着歌，手指还在随着音乐打节拍。明明隔着两米的距离，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坐在那里的那个人，拥有世界上最温暖的一颗心灵。

我回来了。

我笑着，脸上却落下泪痕。我向床上的人走去，钻进她的心里。这里暖洋洋的，根本感觉不到寒冷。这是一颗会永远炽热的心，因为她心中住着一个感觉过寒冷的心灵。而那个心灵，再也不要感受那种寒冷，因此驱使着这颗心的主人，永远对世界满怀善意，满怀热情。

斑驳的阳光在脸上跳跃，驱赶走所有的寒冷。我在这暖和的下午醒来，耳边放着东方神起的歌，手上捧着书，书的名字，叫《心灵》。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心灵。

——心灵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自己的心，才是心灵最好的归宿。

——心灵是脆弱的小东西，却也是顽强的。他们住在你心里，小手握着刀，为你挡去梦魇，告诉你如何才能保持一颗完整的初心。他们畏惧寒冷，因此不要让他们冷。让他们永远快乐，你也才能永远拥有这份温暖。

——世界是残酷的，寒冷的。但只要有信仰，有炽热的心脏，我们都可以用自己的温暖融化人世的冰霜。

——所以，保持你心中的那片纯净，坚持你炽热的初心吧，我的朋友们。那些渴望光亮与温度的小精灵们，才会为你的付出，奉上相应的回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