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皓然

海在颤抖。战栗的波涛企图将水面上的一切抛荡，接连洒下的浪花在石岩上雀跃，随风飘滚中帘帘水雾复被压至海面，浪痕依旧。

海在舒展。既不可言清澈，亦未算得上混浊的五湖之水向四周反复推进，又被新一层海浪所击溃，支离破碎的残浪在博大的汪洋中再次完好如初，孤寂而无奈地再次被风猛力扯起，飘碎。

海在蒸发。水在近岸处平展，被风轻巧地托住，将细碎的水滴载至云端，蒸气流连于白日青云，以海洋之名义，高傲且尊贵地眺瞰着地平线上蠕动着的一切渺小生命。

海在蜕变。沉吟的巨洋被风一次次揭露层层浪的阻抑，复原出它最真切的原貌，使浸凉透入碧波之身心。

我驻站于浅海的水中，恭敬地倾听这海与风的潇潇奏曲，时而犹若石破天惊，时而又似叶落沙坠。

雨是飘洒着进入海面的。针般尘锐的雨点被风拉长着直坠入水中，即刻不知去向。游客们尖叫着，嘻笑着纷纷涌向岸边。雨分外不留情面地狠狠甩下，海洋则平和地接受这自然无言的馈赠，与这位即将它衣容毁去，又助它洗尽铅华的客人缠绵畅谈。

沿 海的边线一侧踱去，一幢沧桑的老式水坝不知何时泛着夕日之辉淡入眼帘。水坝上触目惊心的缺口上，早已被蓄满了一汪污水。雨随着乱箭般倾泻下，砸入水坝的皱 褶里，新添的迂痕侧卧于朽去的旧疤表面。石洞的注水处终于满溢而出，几行孤寂的老泪从石坝的苍容间纵横无踪。雨点反复在石上嘀哒作响，木讷的老石坝不住地 告知行人，将它弃置的并非汹涌的波涛，而是白驹过隙般无情的岁月。

待到风停雨歇，才觉日月在海上共辉。良久随着日光丝缕淡化 ,月色,渐 趋清凉。最终圆月孤寂地在夜空中四处环荡，彷徨无所向。幸好有海，海是月的无形锦布。月亮不持劳苦，在海面上千万次引线穿针，将天宫之上的万象星云皆完美 地刺锈于这清冽的水光之中。水中漂散出月色，便传了神。海涛在沉淀的墨黑中凝聚复又弥散开来，月有海中投入了亿万年的姿容，被海，沙，岸边的巨石所无声见 证。

月亦隐去了，海平面上万赖俱寂，波涛之冲刷却时有所闻。潮水包裹着月色的印记再次凝聚。浓缩的海水寒彻心扉,被同样严冰刺骨的黑暗所环抱，几个小时后,忽地,海上亮了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曦光在海中隐匿。亮了,更亮了，日出东方？

近了，更近了。海中央，几朵扑闪的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