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青花瓷

青花瓷是老母仅存的嫁妆

它富态沉静

泛着青幽的光。它

一半盛着外公外婆的祝福

一半装着年轻女子的向往

儿时的我

曾爬上高高的碗柜

去偷食其中的红薯糖

一日，楼下的口号声震得山响

家里冲进几个红袖章

青幽的青花瓷被映成血红

父亲游街

母亲归乡

从城镇回到赤贫的村庄

父亲暴亡

年轻的母亲一时也失去方向

依稀中

她常常揭开青花瓷盖

细数里面还剩

几颗高粱

然后轻叹一声

挽起那只装野菜的竹篮

又弓身爬向高岗

一个寒风呼啸的早上

青花瓷从母亲冻僵的手中

滑落，“咣当”一声

我听见母亲心脏迸裂的声响

几个菜色的

儿女伤心地哭着

与母亲紧紧地偎着

这时我才发现

她的双鬓已过早地染上了秋霜

我曾立志请世上最高明的瓷匠

恢复青花瓷的原样

可老母说，算了吧

有盖的青花瓷是古董

无盖的青花瓷是人生

母亲的青花瓷

母亲永远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