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也能跳动英雄的心

——2008的非主题回顾

临近岁末而提笔涂抹，说到底是对一年来一些事的思量与纪念。本文也不例外。

其实于我等之凡夫俗子，一年到头，三百六五，程序一般起居，拷贝一样复制，日子过得稀淡，能积存下来留到岁末的所谓思量与纪念，并无任何宏大，不过轻轻、隐隐的，或者沉沉、历历而已；且终归于琐碎，只值得无人处偷偷微舔与反刍，体味那或咸或淡，或苦或甜，或酸或辣的滋味……

反倒世人的足印更能映照生活的丰富与精彩，有心把一年来的沉淀作一回顾，巨大粗砺的，期能沉实地埋藏于地下；纤小、精微的，则透明地飘荡在空中。

所谓朝朝有朝朝的钟情，暮暮有暮暮的无义；来的自有来的来处，去的自有去的归属……

且归拢了，映照彼此的面容。

                        （一）

年初的雪灾自是绕不过的话题，那超过好莱坞大片的灾难至今仍如在眼前，历历在目。那是天作之手，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候与归心似箭的乡人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使每一个投身其中的人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为了寻找岳父岳母和儿子，刘忠平披着一张毛毯，挂着一床棉被，拎着一个热水瓶，从深圳出发辗转跋涉，在千辆滞留车辆中逐一搜寻。

杜登勇，一位27岁的深圳打工仔，听说女朋友在回老家的路上被雪灾困住得了感冒，他孤身从深圳出发，沿着京珠高速寻找女友，在零下2℃的冰天雪地里连续行走三天三夜，一百多公里。杜登勇说，前晚与记者分别后，他沿京珠高速公路走到坪石收费站后，就拐下京珠高速公路，沿着107国道前往株洲。“衣服都结冰了，头发像打了摩丝一样，硬邦邦的。”雨水打湿了杜登勇的衣服，但他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说，“我一定要找到她。就是爬我也要爬到她跟前。”

诚感斯言，唉，套用明末张岱的话，是：“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一个平凡的年轻人，风雪中用近乎傻气的举动寻觅自己牵挂的人，他的爱情言行感动了许多的人，也给持续了很长时间的阴冷注入了难得的丝丝温情。

……

灾难，其实不能仅仅用气温、冰层厚度、寒冷持续时间、不断累计的人数来描述的。许多旁观者都说，这场雪灾好像一部真实版的美国大片。与大片最相近的，并不是灾难的严峻程度、或是人们的恐慌心态，而是被灾难激发的情感、被灾难激发的生命力。灾难中的小人物身上，跳动着英雄的心。灾难的情境是让人难过的悲剧，可是灾难中的人，闪耀着坦然承受、无所畏惧、必然胜利的光芒，是一首让人振奋的凯歌。

                               （二）

若论最痛殇心灵的则是纹川大地震。地震震碎了家园，也震出了范美忠的一段告白，震出了由此席卷社会的关于人性的诸多思考。

坦率地讲，这是一场因范君而起，却又超越范君的社会讨论，经过这样一场持续的显微镜般的争论，在程朱理学影响了数百年之后，重新无限接近人性的真实方面，显然具有教科书般的意义，毕竟，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在太多事情上做出了与人性相逆的荒谬。

范君是个真人，钦佩他勇敢地活出了自我。而其在地震发生瞬间做出的本能选择，应该无可厚非，即使他比学生们早的多地逃到操场，毕竟面临生死关头，人更多的是受到本能的决定。我把本能称之为基本人性，具体包括维持的需求，安全的需求等。但基本人性不等同于根本人性，根本人性是社会性的，更多属于精神层面，一般的讲，这是人性的两个维度，无优劣之分，但有高下之别。毕竟我们是生活在社会中，而社会则天然地对每一个个体都赋予了要求，乃至责任和义务，既然是社会中人，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乃根本人性的体现。

既然有两个维度，就不能把基本人性视为借口，更不应该标榜或者扬言，否则就会陷入口水的海洋中；譬如，圣人云：“食色，性也。”这样的需求固然值得尊重和爱惜，但若因为满足了它们而四处招摇，甚至以此自矜，就惹人非议了。

但，这样梳理的时候，又顿觉人生如此量计，实在寡然无味，自寻无趣。

                        （三）

简光洲，《东方早报》记者，舆论称赞他是“一个有良知人”、“一个正义的人”，在2008中国魅力榜中获得“敢言之魅”奖。

他说，他在甘肃兰州的医院看到了许多父母哭着把不满周岁的孩子送进手术室，以及医生冒着被指责手术不当的风险为婴儿实施全身麻醉；患病婴儿接受治疗时，得痛苦地忍受5毫米的管子从尿道里插进去，而护士们得在婴儿的头上多次寻找能够扎针的血管。
   看到这一切，他决定在报道中写出三鹿的名字，但发稿当晚，他紧张得无法入眠。因为万一自己报道错误，就要吃官司，万一报道没错，他也会成为摧毁一个中国著名的民族品牌的千古罪人。
    他说，9月11日报道见报后，报社接到无数电话，要求他们撤下网站上的新闻，直到晚上9点多，三鹿宣布召回奶粉后，他才如释重负。
    对于部分媒体可能收到三鹿的“封口费”，简光洲不愿指责这些同行，因为他认为外界无法理解中国媒体生存的艰难，在生存有问题的时候，良心价值几何？  

简光洲说：“我对我的点名报道选择不后悔。”但他年迈的父母听说此事后，曾从老家打来电话问：“这报道能不能不做？”他答说：“有好多婴儿可能因为这奶粉而死亡啊！”电话那头父母没有继续说话。
　　他在博客中写道：“我不是说我有多高尚，我只是想说出一个事实。在这个社会，面对着各种诱惑与风险，要说出一个简单的事实其实也并不容易。”

小时侯家里烧柴煮饭时，常在灶前帮忙，妈妈说：“孩子，不要只知道往灶里塞柴，柴下面要留些空间通空气。这样，火才会充分燃烧。”听了妈妈的话，我就常常撬动灶里的木柴，让灶里烧着的木柴堆有空隙，有了空气的流动后，柴便能得到充分的燃烧，火也就能一直旺着……

权当结语，并静待09年的降临。

（注释说明：文中多处引用了《南方都市报》的叙事与评述，恕不一一标示。）

                                                 2008-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