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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6 17:07:00
>>祖父活在父亲和我心中
祖父活在父亲和我心中
我不由得再度借用方方的小说题目“祖父活在父亲心中”来表达我对祖父和父亲的怀念。
祖父03年去世的时候,我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工资很低,自己用尚且拮据,回家奔丧前,我记得还向领导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听父亲描述祖父在我家后院的小屋子里临终时,泪水和汗水直滚,眼睛戗直,嘴里喃喃道:“五儿……五儿……”,五儿是祖父对我三爹的称呼,祖父是按父亲的兄弟姊妹排行称,我们晚辈是按父亲兄弟排行称。我那时似乎明白,人在临终时心中可能最为挂念的应当是最疼爱的幺儿,老幺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可祖父断气时只有父亲和匆匆赶回过忙月又半路折回的幺姑和幺姑父守在身边。
祖父的祖父是地主,家境殷实,有四个儿子,名字中间是字牌,最后四个字是“河清海晏”,这个成语是个好词,意思是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可以想见我祖上也是挺阔的,这让我想起了阿Q,因为阿Q也说过这样的话。祖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爷排行老大,是个摆“零布摊儿”的,算是个生意人,祖父读过两年私塾,能识文断字儿,那是有钱人家的福气,可惜太爷爷过世得早,家道从此中落,祖父的启蒙岁月也就断了。祖父兄弟三个,他排行老三,老大(我的大爷爷)八岁时被“抢贩”(土匪)抓走了,生死未卜,音讯全无。(可能跟太爷爷是大户有关)。所以我们后来喊的大爷爷实际上是二爷爷。由于太爷爷过世得早,祖父尚小,不记事,以至于我们问他的生辰,他一说是共产党成立的那年,就是1921年,一说他属猪,按属相应该是1923年,反正后来谁也没弄清祖父的生辰,那真是糊涂年月糊涂人,糊里糊涂过一生,人生难得糊涂啊。
大爷爷和祖父相继成人,娶妻生子,过着庄稼人的日子,共处一个庭院,大爷爷家住正房,祖父家住偏房,这是典型的宗法社会的起居方式。大爷爷娶的是个钱姓女子,我呼作大奶奶,那时我想能姓这个姓的应该是个大户人家,有钱人家,她性格极为强势,泼辣霸道,他和祖母经常拌嘴,弄得妯娌失和,兄弟难堪。
终于在58年,祖父“一挑子”(家当寒碜),举家搬至今天万和倒峡的山里,住着茅草屋,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名义上说是没吃的逃难,实则是规避矛盾,以免兄弟生仇的无奈之举。父亲那年六岁,父亲后来回忆起山里的几年苦日子时说,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他和姑妈、大爸经常在山里刨地薯和野菜吃。我想那就是杜甫所说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辛酸狼狈的日子吧,父亲回忆起那几年的日子满是痛苦和屈辱的神情,我想可能也正是那苦难的日子历练了父亲倔强坚韧,不屈从命运的性格吧。
直到62年搬回老家,祖父另立门户,情况才有所好转。
据父亲回忆,祖父有一段“不彻底”的革命经历,那应该是46年抑或是47年,国共两党争地盘,拉锯战的时期,因为祖父识文断字儿,身体结实,被推选给唐镇地区(那时称“公所”)共产党的安姓政委当警卫员,也算是真正“扛枪干革命”的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祖父一家的命运有可能是另外一番样子(跟祖父一起闹革命的一个本家爷爷因革命彻底,解放后仕途升迁,80年代在襄阳教育局长任上离休),但谁又能敌得过命运的安排呢?父亲说那时祖父背上生毒疮,又没得到好的治疗,长时间痊愈不了,无法履职,再加上家里的农活及家务全靠祖母一个操持,儿女们尚幼,祖母天天嚷着让祖父回家,祖父无奈就结束了那段后来看起来的“光荣”无比的革命岁月,这让我想起了作家柳青在《创业史》里的一段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后来安姓政委在一次与地方民团的战斗中牺牲,埋在了“象鼻嘴儿”革命烈士陵园。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要不是父亲向我揭开祖父尘封的“光辉岁月”,又有谁知道曾经在浩大的革命洪流中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激情燃烧的革命岁月呢?真是造化弄人,天意难违啊!
祖父这次与改变命运的机会失之交臂之后,从此便成了地道的庄稼汉,成了地道的中国农民。几千年的农耕文明,造就了朴实、勤劳、隐忍的中国农民,这让我想起了臧克家的诗歌《老马》:“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它把头沉重地垂下!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它有泪只往心里咽,眼里飘来一道鞭影,它抬起头望望前面。”无论多苦的日子,祖父都能像老马、老黄牛一样过得忍辱负重,泰然任命。他们相信,脚下的土地才是毕生最踏实的依靠,唯有活着才是对自身天命最好的遵循!
家里的零用花销全靠祖父砍柴卖柴,这是多么原始的挣钱方式啊,但是在那个年代,又有什么途径去换得油盐酱醋呢?又有什么法子换来子女读书的学费呢?据父亲回忆,祖父经常是鸡叫头遍的时候起身,随便吃点垫肚子的东西,扛起扁担,挂着绳子,绑着柴刀出发,打柴的地方离家来回一百多里路(大山出好柴,好柴才能卖出好价钱),靠祖父结实的脚板一步一个脚印的丈量,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寒风刺骨的凌晨,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万籁静寂的凌晨,祖父孤身出发,他把一大家人的幸福扛在肩上,他把这苦难的日子一步一步踏碎在黑暗里……
到了山上,歇口气,在满山荆棘中,选柴,砍伐,堆堆儿,捆扎,上肩,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一颤地往回赶。累了,石头上歇歇;渴了,山沟里的水捧起来咕几口,一路换肩径直挑到镇街上的馆子或大户人家里去卖,别人说多少钱就多少,祖父从不讨价,一挑柴不知要耗费祖父多么大的精力和辛劳,却换来几毛钱,真是那卖炭翁“心忧炭贱愿天寒”般的苦楚和不公啊!
祖父一辈子不抽烟,他在世时我也没见过他喝酒,听父亲说祖父并不是不喝酒,而是对喝酒有自己的看法,祖父认为喝酒有时是很难把控的事儿,喝醉了易伤身、易掉相(丢人)、易失德、易误事。父亲说他见过祖父从没喝醉过,有时从田里回来,把神柜上的酒瓶子抄起来就咕几口,只当是解渴了;待客一般不劝酒,主要让陪客陪喝;做客时实在抹不开情面,也喝上几盅,遇上拼酒的,他也不惧,通常别人醉了,他如常态。他仿佛在告诉我,人有多大能耐自己知道就行,别逞能,别抖威风,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关于祖父的养老问题,因为大爸卧病在床,自顾不暇,三爹搬家到镇上,祖父在老家里呆了一辈子,安土重迁。父亲把他接到了我们家,他刚开始也不愿来,认为人老了,容易招人厌,麻烦,但父亲做他的工作说,人总会老的,身边得有个人照应,养儿就是为了防老。祖父来到我们家之后,有时闲着无聊,也跟邻里街坊打打小牌,他手里有姑妈、六姑、幺姑孝敬他的零花钱,有时他“玩性儿”也大,到了饭点儿不见他回,父亲一顿好找,难免数落他几句,祖父委屈得像个孩子,之后出去就渐渐少了,之后就不出去了……
我想起了祖父经常哼着的河南坠子《老来难》:
老来难,老来难,劝人莫把老人嫌。当初只嫌别人老,如今轮到我面前。
千般苦,万般难,听我从头说一番。耳聋难与人说话,差七差八惹人嫌。
雀蒙眼,似鳔沾,鼻泪常流擦不干。人到面前看不准,常拿李四当张三。
年轻人,笑话咱,说我糊涂又装憨。亲朋老幼人人恼,儿孙媳妇个个嫌。
牙又掉,口流涎,硬物难嚼囫囵咽。一口不顺就噎着,卡在嗓喉噎半天。
真难受,颜色变,眼前生死两可间。儿孙不给送茶水,反说老人口头馋。
鼻子漏,如脓烂,常常流落胸膛前。茶盅饭碗人人腻,席前陪客个个嫌。
头发少,头顶寒,凉风飕的脑袋酸。冷天睡觉常戴帽,拉被蒙头怕风钻。
侧身睡,翻身难,浑身疼痛苦难言。盼明不明睡不着,一夜小便六七番。
怕夜长,怕风寒,时常受风病来缠。老来肺虚常咳嗽,一口一口吐粘痰。
儿女们,都恨咱,说我邋遢不像前。老的这样还不死,你还想活多少年。
脚又麻,腿又酸,行动坐卧真艰难。扶杖强行一二里,上炕如同登泰山。
无心记,记性难,常拿初二当初三。想起前来忘了后,颠三倒四惹人烦。
年老苦,说不完,仁人君子仔细参。日月如梭催人老,人人都有老来难!
对老人,莫要嫌,人生哪能净少年。人人都来敬老人,尊敬老人美名传。
祖父去世已经十六年了,父亲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我想念他们。
桃李不言 | 阅读全文 | 回复(0) | 引用通告 | 编辑
  • 标签:人物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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