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少时读鲁迅先生的文章总是觉得晦涩难懂。他笔下活泼可爱的闰土,迂腐善良的孔乙己,勤劳能干的祥林嫂,都是我从不理解的角色。
鲁迅先生的文字不适合小孩子读,读不懂,最后都是食之无味,如同嚼蜡。少年总是直来直往,怀揣着一腔热血,又怎会读懂鲁迅先生的思想。
当时间慢慢推移,少年成长为大人时,再回首看鲁迅先生的作品,才忽然懂得其中蕴含的道理。
年少时不懂父亲的低声下气,不懂母亲为几毛钱与摊贩子讨价还价,不懂这社会深藏的潜规则,只有在成为成年人后,犹如醍醐灌顶般知晓父母的不容易。
成年人最大的悲哀,就是突然读懂了鲁迅。因为不懂,才会与家里人产生嫌隙,错过了那么多陪伴家人的时间,也正是因为懂了,才是正式与过去天真的自己告别,成为真正的大人。
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即一天一天的堕落,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在事实上,亡国一次,即添加几个殉难的忠臣,后来每不想光复旧物,而只去赞美那几个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过之后,也每每不思惩凶,自卫,却只顾歌咏那一群烈女。
——《论睁了眼看》一九二五年
中国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两种法。其一是任其跋扈,一点也不管,骂人固可,打人亦无不可,在门内或门前是暴主,是霸王,但到外面便如失了网的蜘蛛一般,立刻毫无能力。其二,是终日给以冷遇或呵斥,甚于打扑,使他畏葸退缩,彷佛一个奴才,一个傀儡,然而父母却美其名曰『听话』,自以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他们外面来,则如暂出樊笼的小禽,他决不会飞鸣,也不会跳跃。
——《海上的儿童》一九三三年
我独不解中国人何以于旧状况那么心平气和,于较新的机运就这么疾首蹙额;于已成之局那么委曲求全;于初兴之事就这么求全责备?
——《这个与那个》一九二六年
战士死了的时候,苍蝇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嘬,营营地叫,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死了,不再来挥去牠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牠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战士和苍蝇》一九二五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