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语 录

余少不敏，容貌平平，嘴乏乖巧，无有特长，难以得到宠爱。在学校当干部没我的份，课堂提问很少点到我的名，就连小伙伴下河游泳，也是我帮他们照看衣物……谁知我的生活会来个小小的转折呢。

那是小学3年级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患严重风湿性关节炎病倒了，来了位代课教师——班主任的儿子解小跃。他戴一副深度眼镜，体瘦身挑，白白净净，文质彬彬，典型的文弱书生样。他本是师大中文系的在读学生，病休在家，这在我们那群乡村娃的眼里，就像天使一样令人崇拜。

那是个失去理智的年月，白发翁妪跳“忠字舞”，人人饭前饭后背“语录”，老师言必称“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中学小学用同一本教材——《毛主席语录》。小解老师却运用曲折鲜活的故事和生动形象的语言来讲解那些高深玄妙的哲学条条，从他那里我们知道了江姐、邱少云、吴运铎、保尔·柯察金以及鸡毛信、地道战、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故事，每天我们都盼望着他来上课，只有在他的课堂上，才没有常见的缺堂、疯闹现象。

有一天下午，学校指定检查我们班背语录的情况，每人背5条后方可回家。小解老师说：“每人起码背5条，聪明的孩子背10条。”他一激，同学们来劲了。当有人开了头炮后，我涨红着脸，大胆地来到老师面前，一口气背了10条，解老师鼓励我接着背，我又背了10条。他停下来，望了我一眼，轻拍我的脸，问我能否继续背，我十分肯定地说“还能背。”于是他提示一句，我背一段，继续下去。“世界是你们的”——“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蒂是你们的……”

似有神劲，我一下子背了86段毛主席语录。这似乎成了学校的一个小新闻，第二周我就当上了小组长，不久成了学习委员，而后又当班长。

短短3个月，解老师就回校“复课闹革命”去了，从此再也没见到他，后来只听说因父亲是右派的原因分配到大西北，后病死在那茫茫荒原上。

十年荒唐，十年梦魇，历史终于步入正轨。当邓小平同志再次复出并决定恢复高考制度时，我的第一志愿是师大中文系。当我走进师大图书馆，捧起小解老师曾经读过的中外名著时，心中不时萌发出阵阵隐痛。

                                                   1992/03

  补记： 本人旧作。92年3月曾发表于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