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的“哲学”
□黎焕颐
前年王蒙的《人生哲学》问世,友人送我一本。那是什么人生哲学呢?说白了不外一句话:市侩的混世哲学。可王蒙津津乐道。
我与王蒙算是同代人,同经1957年那场风暴的洗劫,先后放逐西北大漠边陲劳动改造。他在新疆,我在青海。咫尺天涯,大同小异的命运,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中国共产党三中全会之后的 1981年,我由沪北上赴京组稿,经京师友人介绍,我头一次到王蒙住所拜访。当时的王蒙幽居斗室,却之也温,无愧作家本色。第二次是1986年他来上海,住在国际饭店,我去看他,大有一阔脸就变的味道。第三次是他屈尊到文学报社,我们第三次握手。当天他要回北京,我代表《文学报》送他去机场。在轿车里他问我:“老黎,听说你五十岁才结婚,还幸福吧!孩子今年多大了?……”当时他衣着朴素,平易近人,似乎又回到他的本位:作家的角色。当我听到人们对他的某些微词,心中大不以为然。有时还为他作些解释。心想:文坛是非多,王蒙又处于文坛的中心,难免招风。人呐,哪能求全责备。
然而,对他的微词越来越甚,而且言之有据。看了他的《人生哲学》,我说,我确实不认识王蒙了!最近看《羊城晚报》上的连载,有关他的自传,我不禁拍案!是叫好吗?否!是不屑!是愤怒!说得轻一些是头重脚轻,嘴尖皮厚;说得重一些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你看他对老资格的文艺前辈不指名的调侃开涮,对丁玲的冷漠,对艾青的疏淡,采取的笔法,是寓不臧否于臧否。对周扬和冯牧,更是怜悯和奚落。对《人妖之间》的作者,则是大肆挞伐,仿若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可能是对某某生前就怀有芥蒂吧?要不,哪会如此切齿?然而,不敢与之生前交锋,待其死后才来鞭尸。这也未免太下三滥了!至于同代的名诗人,名作家,只要足以供他作陪衬的,不分男女老少,他都拉来排排坐,帮他生色增辉。他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八十年代,文学界的中共中央委员,非我莫属。王蒙的《人生哲学》,快要成为他的文化煽情了!
但是,话得说回来,王蒙也并非天高吴楚目中无物。在他的自传里,只有面对一个人他是俯首称臣,现出一副巴儿相。此人是谁?他谦恭地称之曰乔公。乔公者,胡乔木之谓也。在自传中,他先是引出胡乔木给他的一首“旧体诗”,洋洋自得。而后,为乔公的失知、失言作辩解,打圆场。王蒙为何如此美化他的乔公?答曰:乔公是他的恩人,是他的权势之仗。没有乔公对他的特别垂青、钟爱、提携,他就不可能平步青云。看来,乔公有眼力,选拔了这样一位八面玲珑、恭于上而倨于下的人物。
也好!王蒙以此自传来给自己立碑,既给他的《人生哲学》作了别人无法为之曲解的诠释。也算是给21世纪的文坛留存了一幅热闹风景画。他令我们看清了一个从上世纪的风尘中走过来的文化人的灵魂,是怎样地变脸有术。我想起不少人所写的自传体文本,想起邵燕祥的自传《找灵魂》。同一个时代,同一样的命运遭遇,何以有的人穿过炼狱,会现出钢质的美,而有的人则杂质未褪,反而潜形毕显,成了一个京油子。文化,是历史的生态;而人,特别是文人,该怎样在历史的文化生态中自持:保住最基本的良知、品格的底线呢?熙熙攘攘的文坛,当前最需要的是立品,最忌的是文而无行。
因之得了一首七绝———
文场或许是官场?哲学人生有主张。意气铿锵谁管唱,江湖行走自称王。
金羊网 2007-06-21 15:42:07 凤凰博客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