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同学大姐.....
远鸿飘至,桌上来个邮包。寄件人是“WANG ling ling”。是她?是那位女同学?是那位毕业26年仅见面两次且又有8年没见面的大姐?
打开邮包,意外变为心惊。印刷品竟然是她的摄影作品集,《一路走来——WANG LING LING“傻瓜”记风情》,“自费印制,赠送亲朋”。只知她是京城某金融专业报的文字副总编,竟然出版摄影作品集,而且是“傻瓜记风情”。更为心惊的是“后记”和“自拍写真”,跳入眼罕的是医院、病床、护士、“秃顶的女人”。还有那可怖的字眼——“化疗”?!是那个可怕的病?恶魔蹑住我的同学——一个聪善而仁厚的女人?
“卅年往事又从头。”生活倒影的银幕拉开,徐徐再现于我的眼前……
春风吹开十年冰冻,木帆启动艰难之旅。30年前的一个初春,武汉桂子山头,已有二分晴暖,又有三分乍寒还冷。我们这一拨人成为幸运儿——恢复高考制度后的首批大学生。“冬季高考,春季入学”——这肯定是空前的,但愿也是绝后的。东西南北中,工农商学兵,年龄相差殊异,经历背景不同。几分激动,几分张惶,几分观望,大家坐在一个教室里。年幼小者仅15岁——因为小学只5年,初高中各2年,最大的就是WANG ling ling等一批66届高中毕业生了。因为“十年动乱”,中断学业已在社会上闯荡十一年多了,他们有的是公社书记,车间主任,中小学校长,文工团演员,部队排长,有的曾长期背负“地富反坏右”子女的政治重压,有的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有的已出版多本电影剧本。小班33人就有8个是带薪学习,老师还笑称我们是“春兰秋菊同室香”。同班的异性同学中,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WANG LING LING这位年过30的大姐了。
她,齐耳短发,微胖身材,一口京腔是那么悦耳.是我们班上唯一的“北京知青”,“距离激发人的想象。”也是经历最为丰富者之一。曾经下放到河南2年,再改派到湖北。招工到南漳县某兵工厂子弟中学担任教师,婚姻不顺而离。班上男生女生都是把她视为“大姐”的。
小组讨论会上,最爱听她“侃大山”.“文革”经历——当造反派,贴大字报,串连游井冈山,“四.五”天安门广场祭周总理;还有一些“路透社”消息——中央高层的矛盾,太子党的“行踪”等等。在当时言禁未启的社会背景下,那可是有些犯忌的。
最可敬的是她的热情爽朗,无私助人。同学们学习上有疑惑与她讨论,生活上有困难向她求助。有个特穷困的同学“公汽”上被盗,她发动班上同学为之募捐。弄到一张“手表购置票”,转赠给杨姓同学,他激动得大呼小叫。寒假暑假,同学们托他在北京新华书店总店购书,大包装车,小包卸车,成为全班同学的搬运工,记得帮我代购的就有《英语小辞典》和《论语译注》。那可是书店门前经常排百米长队的时代,据说有些书还是动用了《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纸型而印制的。
她出身知识分子家庭,自幼受到良好教育,就读于景山学校,知识功底好.中学时代就有作文被选登于北京晚报。记得在“普通话”考试之前,她主动来教我辨音:南与兰、京与津、灵与宁、祖和助。我为自己的无知浅薄而羞愧,又有一点兴奋和幸福。
捧着这本《一路走来》,我翻读一遍又一遍。时而激动,时而沉重。这是她脚步的记忆、性情的流露,也映照她生活的品味。“水之情”、“山之情”、“原之情”、“域外情”,移步换景,生活有心。人在景中,情从景出。喷泉广场,夜灯下戏水的幼儿;夕阳西下,大海上归来的渔夫。赛木湖畔静穆的天鹅,苏黎世花市的慈祥老人。西藏林芝一望无涯的青稞,新疆天池皑皑雪山上的雄鹰。无不体现她对山水的挚爱,对大自然的崇敬,对体力劳动者的亲近。如她自己在题记中所说:“我从镜头中看到的是大自然的神奇与瑰丽,看到的是普通人的勤劳与善良……”.因为心中有情,每个景物都会投射出美丽和可爱.
然而,每当我看到“后记”,难受袭来心头。“接近退休、萌生出摄影画册的时候,我被确认为乳腺癌。听癌友们说,化疗后越来越没力气,我便抓紧在化疗的一、二疗程中做完”。我沉重、无言,无助,在灾害、病魔面前,人类多么渺小。有时候“善有善报”成为可笑的谎言。唯一的就是在心底默默的祝福——康复、快乐!好人平安!
长雁至,忆旧芳,
《傻瓜风情》记沧桑。
桑榆晚,灯影长,
桂子旧游入梦乡。
当年明月在,
逝水费平章……
2008-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