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是培养不出顶尖帅才的

顾雪林

       关心我国教育改革的人都知道，教育改革目前在很多方面已经进入“深水区”，难度大、压力大，矛盾也比较多。教育的内部和外部要求深化教育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矛头直指我们一些陈旧僵化的教育观念，而转变教育观念的关键是要改变我们的思维模式。

     许多父母总是想，要为孩子找一所好学校，让他们当优秀生、考好大学。而钱学森在晚年曾说：“所谓优秀学生就是要有创新。没有创新，死记硬背，考试成绩再好也不是优秀学生。”这里就有个教育观念和教育思维模式的问题，即如何看待考试成绩，如何看待优秀学生，如何看待创新。

      关于创新，钱学森说：“科学上的创新光靠严密的逻辑思维不行，创新的思想往往开始于形象思维，从大跨度的联想中得到启迪，然后再用严密的逻辑加以验证。”钱学森曾在北京女师大附小、师大附小、师大附中、上海交通大学、清华大学和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读书，他晚年最推崇的是他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所受的教育。他回忆说，加州理工学院“不同的学派、不同的学术观点都可以充分发表。学生们也可以充分发表自己的不同学术见解，可以向权威们挑战。”在一次研讨会上，钱学森刚念完自己的论文，一位长者当即站起来反对他的观点。钱学森坚持自己的观点，两人争论得面红耳赤。事后，钱学森的老师冯·卡门问他：“你知道刚才你和谁在争论吗？那是大权威冯·米赛斯。”而冯·卡门给惊讶不已的钱学森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另一次学术研讨会上，钱学森和自己的老师、有“超音速时代之父”的冯·卡门发生了争论，钱学森坚持自己的观点毫不退让，冯·卡门当着所有与会者的面，把钱学森的论文狠狠地摔在地上，拂袖而去。钱学森回忆说，第二天，冯·卡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很抱歉地对我说：昨天的争论，你是对的，我错了。”他感慨道：“这就是加州理工学院的学术风气，民主而又活跃。”没有争论，没有质疑，没有坚持，靠和和气气和互相封锁是做不成学问的。无论是在学术权威还是普通学生面前，地位、尊严、面子等都没有学术真理重要！师道尊严应当靠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以理服人。而不是靠居高临下，装腔作势，拉大旗作虎皮！正如钱学森所说：“别人说过的才说，没说过的就不敢说，这样是培养不出顶尖帅才的。”

     我们今天的教育中有很多人云亦云、题海战术和死记硬背的东西，尽管大多数人都不赞成，但大家都在搞。为什么？因为好像这些东西对考试还有些用：默写一篇范文远比你临场发挥作文省事；背诵老师讲的课文中心思想，远比你述说自己的感受容易得高分！分数让我们的学生只能唯马首是瞻。

     我们的教育体制脱胎于西方工业化时期诞生的现代教育，但我们的教育思想观念中塞进了很多封建的东西，如死记硬背、打骂教育、唯上唯书不唯实、师道尊严、人云亦云和一考定终身等，而缺乏尊严教育、表扬教育、平等教育、研究性学习和综合评定等西方优秀教育理念。难怪楚渔在《中国人的思维批判》一书中批评说：“我们却用中国式的僵化的思维模式来对待鲜活的西方传来的教育模式。”

       我们太重视知识本身的传授，而不重视知识的来龙去脉、发展和创新；我们常常更尊敬有知识的人，而对那些探究知识、研究知识、扩展知识的人往往重视不够；我们看重的是学富五车，而真正重要的是运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古希腊思想家赫拉克利特说过，博学不等于智慧。真正的智慧在于对知识的活学活用，掌握知识是为了应用知识。

      我们的教育推崇名人和大师，推崇的是成功者；欧美教育推崇探究者、发现者和发明者，推崇的是为真理献身的人。为追求真理，人们可能需要前赴后继，很多探究者可能都不是那个最后的成功者，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师的背后是无数探究者的奋斗。因此，欧美教育鼓励“耐得住寂寞”，不以成败论英雄！而在我们的教育中，揠苗助长、急功近利的东西太多，我们喜欢鼓励成功，不喜欢失败，甚至苛求、嘲笑失败者，因而，我们的学生喜欢抄录现成答案，而不喜欢发问；喜欢聆听，而不喜欢质疑；喜欢顺水推舟，而不喜欢逆流而上；喜欢人云亦云，而不喜欢独立思考。

       宇宙之大，万物纷繁复杂，科学探索只有今天的答案，没有永恒的答案。刻舟求剑式地看问题，不求甚解地看问题，必将永远落后！所以，我们要敢于反思我们的思维模式，敢于反思我们的教育思维模式；我们要敢于改进僵化的思维模式，推进创新发展的思维模式。唯有如此，我们的教育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中国教育报》2010，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