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解剖辛亥革命
2011-10-17 中国教育报
作者: 那秋生
1921年纪念辛亥革命10周年之际,鲁迅于北京《晨报副刊》上发表了中篇小说《阿Q正传》。这部小说向我们展现了辛亥革命时期一个畸形的中国社会和一群畸形的中国人的真面貌。辛亥革命既是阿Q生活的时代背景,也是阿Q的人生历程,以及命运的归宿。鲁迅站在启蒙思想的立场和角度,关注这场巨大的社会变迁,以及文化转型时期人文精神的困扰和出路等问题,并对改造国民性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不倦的探索。
过场
环境,是人物活动和事件发展的社会背景。
风传的“革命”和“革命党进城”,给未庄带来了“大不安”,于是全村的人心“很摇动”。《阿Q正传》的第七章《革命》,开头就渲染了这种特定的环境气氛。接着,就引出来阿Q一系列的“革命”梦想与行动……这是对“辛亥革命”的所谓“扬”。
但是,还没几天,未庄的人心“日见其安静”了,那是因为“革命党虽然进了城,倒还没有什么大异样”。阿Q所期待的“革命”,却变成了赵太爷们的“不准革命”。这真是一场虚惊啊,于是环境气氛便急剧而下……这是对“辛亥革命”的所谓“抑”。
后来的未庄,在第八章《不准革命》中,“寂静到像羲皇时候一般太平”,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至多出现在阿Q的梦境里,环境气氛也就回到了先前的状态。
鲁迅使用“先扬后抑”的描写手法,在时间上也采取了“黑夜——白昼——黑夜”式的回归结构,其意图在于揭示“辛亥革命”的走过场。
品“头”论“足”
人物,最重要的是刻画性格,通过语言、动作、心理、肖像等来表现。
鲁迅精湛的白描艺术,活活地画出来一副“阿Q相”,尤其是对人物的品“头”论“足”,真是惟妙惟肖。
先品情态各异的“头”。从“革命”到“不准革命”,犹如风云变幻:有得意忘形的“昂头”,他神气十足,旁若无人;有心满意足的“歪头”,总算让其自尊心暂时得到了满足;有黯然神伤的“倒头”,他仓皇四顾,无限怅惘;有心惊胆怯的“遮头”,遭遇棒喝后竟然落荒而逃;有自我安慰的“点头”,自以为得计,反败为胜了。
再论穷形尽相的“足”,“革命”时的大同,“不准革命”时的自卑,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先前风声传来,阿Q于是“飘飘然”起来,走路简直是“飞”一般,昂然从赵太爷门前而过,他第一个“革命”的目标是“静修庵”,就“跨”开步子进去。好一派理直气壮、咄咄逼人的势头,人物那种本能自发反抗的意识尽在脚下得以表现出来。
后来形势骤转,阿Q由“革命”转变为“投降”,他怯怯地“蹩”进了钱府,一副可怜的病态,希望破灭后又“逃”出门外,失魂落魄的他只得到处去“游”,赊酒喝,待酒店关门才“踱”回土谷祠里睡觉。人物的喜剧式遭遇以及悲剧性结局,也通过一双脚来聚合了。
阿Q是一个“精神胜利法”的文学典型,具有划破时空的现实意义。他的传神而逼真的步态,对于愚昧的“国民性”正好是绝妙的注解。
鲁迅通过阿Q的形象,反映出民众对于“革命”的心理变化:向往——怀疑——失落,从而批判“辛亥革命”严重脱离群众的错误倾向。
白盔白甲的旧套
情节,小说中一系列有组织的生活事件,必须是独具匠心的。
《阿Q正传》中的“白盔白甲”,作为断片反复出现,不能不引起读者的关注与思考。
关于革命党,起始的传说是“个个白盔白甲:穿着崇正皇帝的素”。可见人们对“辛亥革命”的认识,还是脱不掉“反清复明”的旧套,岂不可悲可叹?
阿Q的思想中,必然也把“白盔白甲”当成了“革命”的意象,既顽固又鲜活地盘踞着大脑,还不时地产生动力。最后,发生了赵家被强盗抢劫的事,他亲眼看见“似乎许多白盔白甲的人”。因此,“革命”在阿Q的心目中,永远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说的结局是他临刑前为自己的生命画了一个形状如同绞索的“圈”,还遗憾画得不圆呢。这个细节实在是意味深长,一个已经被剥夺得一无所有的贫苦农民,最后连命也保不住,成了辛亥革命中的“冤死鬼”。
阿Q的人生是“三无”人生:无家可归的生活,无所可依的心灵,无人可怜的命运。他最后留下的声音是一句“救命”,正如鲁迅在《狂人日记》中发出的呼喊“救救孩子”那样,已经定格为一种永恒的历史回声。
辛亥革命虽然改朝换代,但同样逃不出“历史怪圈”,如鲁迅说的:中国只有两种时代的循环,“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可叹的是,革命能赶走满清皇帝,却不能驱走民族的“奴性”,这是多么发人深思的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