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体

——从两则故事看庄子的生死观

最初读庄子，还是在初中的时候，留在记忆中的就只剩下了那只硕大无比神秘变幻的鲲鹏，以及感叹于庄子想象力的汪洋恣肆。想想两千年前，庄子就已经借鹏的视角想象了九万里高空的看地面的感觉：天地一片湛蓝！如此雄奇！所以，《庄子》从此在我的认知里，它不是一部书，而是一个世界，一个通往自由想象的世界。也许正因如此，庄子永远闪耀着诱人而神秘的光芒，鲜活千年，生动千年。

但如果仅仅把《庄子》当成文学著作来阅读。认为庄子是大才子，是文学家。开中华文学之先河。这都是根本没理解庄子。《庄子》应该是一部哲学著作，它所探讨的问题，是人生问题，它关注的对象是人，而且是人的生存状况和人的自由。

所以，这种学说本身就带有很深的文学特点，它是一种诗化的哲学，甚至可以说是哲理的诗。而要触及其内核，却又真是读而不好解，解而不好合。个人比较感兴趣的是庄子的生死观。因为庄子渴望自由，所以在对待生死观念的时候他有着不同于他人的旷达胸怀。《庄子》中出现了许多关于生死和时间的一些故事和词语，如《养生主》中的“终其天年”，《大宗师》中的“不生不死”，《田子方》中的“日改月化”，《知北游》中的“白驹过隙”，《庚桑楚》中的“日计不足、岁计有余”等等，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庄子对于生死观念的一种探索和重视。在庄子的作品里，应该算是谈论生死最多先秦诸子作品之一。比如在《至乐》中向人们讲述了一个与空骷髅对话的故事：

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铖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于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 ……髑髅深颦蹙额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读完这则故事，庄子与空骷髅一本正经对话的模样，让人哑然失笑，但又惊艳于他竟然有如此奇妙的遐想。细品，又感叹他的用心至深：他用这样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奇幻的遐想，来讲道理，来怀疑常识。人们都喜欢生，讨厌死，庄子认为这都是出于偏见，既然活着的人都没死过，那谁能够断定死后一定是痛苦的呢。为什么死后不可能是快乐的呢？这是庄子的思维方式。这其实也表达了庄子对人生痛苦的感悟，还有死生一体的看法。

以及更为感人的庄子“鼓盆而歌”的故事。妻子死后，他解释为“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在这里，庄子认为人的生死与四季的循环是一样的，都是一个轮回的圆圈，生不是尽头，死也不是尽头，所以自己的妻子死了并不一定是坏事，她离开了这个痛苦的人世，回到了产生她的最原始的“气”，然后再经历下一个轮回。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个观点，在庄子将要离世的时候没有让学生厚葬他，而是“以天地为棺槨，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的天葬，足可以看出在对于生死的态度上庄子的通达。

就我自身体悟而言，读庄子的过程就像是玩俄罗斯套娃，也像是拨洋葱，一层一层拨将开来，似乎感觉到触碰到了核心实际的东西，但发现又有玄奥神秘的东西无可捉摸，虽然做了很大努力尝试，但庄子总是有些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般， 它神秘地诱惑着我，但也仿佛永远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