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摇椅

   爷爷坐在庭院里的竹摇椅上，奄奄一息的阳光如血色般，洒在爷爷身上，夹杂着些许垂怜之情，徘徊在地平线上，迟迟不肯离去。

   才刚刚入秋，晚风掀起了稻田的被子，泛黄一片的稻香湮没了奶奶的孤独，奶奶抚摸着竹摇椅，噙了满眼泪花。

   懂事以来，脑海的一隅总有一把竹摇椅。那时候，世界是单纯的。爷爷喜欢吃完晚饭，坐在庭院的竹摇椅上乘凉，看日落。夏天快到了，奶奶说:“老头子，快进屋看电视去，瞧这蚊子，净咬你！"爷爷咳咳大笑道：“我这叫无偿献血，做好事呢！”;入秋了，奶奶又说："老头子，别坐在外面了，小心着凉咯，把竹摇椅搬道里屋吧”爷爷还是露出满口银牙，乐呵呵答道：“那多费事啊，外面空气新鲜!"这样过了无数个光阴，每天，透过窗户，我总能看见，奶奶为爷爷添毯子，动作像那时的风，轻轻地，柔柔地，漫天繁星开始演奏夜曲，有秩序地眨呀眨，像是经过了千百次彩排，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夜深了，爷爷竟然打起鼾来，在一旁等爷爷醒来的奶奶这才从打盹中惊醒，见爷爷睡得如此酣熟不忍叫醒他，索性倚在竹椅旁，守候爷爷度过漫漫长夜。第二天清晨爷爷醒来，摊开厚重的毛毯，露出无奈的笑容，捋了捋奶奶的银丝。

    爸爸说，要把爷爷奶奶接进城里住，爷爷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他是个爱热闹的人，喜欢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原来爷爷也有孩童天真的一面。搬家那天，爷爷乐坏了，虽然一切都由奶奶打理，但爷爷还是亲自把那笨重的竹摇椅抬上了车。

    竹摇椅放在阳台里，爷爷仍然舒适地躺在竹摇椅上，看日落。只是，没有了稻香，没有了满天繁星，爷爷意识到，时光在前进，时光不曾倒流，乡下老树的年轮在一圈圈地往外展。

    爷爷得了癌症，开了刀，忍了痛，病却不见好。竹摇椅上，爷爷强忍病痛，不敢出声，生怕奶奶手足无措，心里着急。那段日子，奶奶也没有半句怨言，天天喂药，扶着爷爷上厕所，可心里面，却积满了不溢于言表的痛楚。好不容易，爷爷度过了这艰难的时期，医生说，这是奇迹。我想，奶奶的爱触动了上苍。

     竹摇椅不中用了，也难怪，这把竹摇椅，都成家里的老古董了。爷爷奶奶约好，一起到商场选把新的。看着全新的竹摇椅，奶奶咧嘴一笑，“这回不怕没地乘凉了”，爷爷甚是爱惜。

    命运爱捉弄人，才过一个多月，爷爷的病又复发了，医生说，准备办后事吧!奶奶泣不成声，嘴里念叨着：“老头子，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啊？你跟我说，你还要坐在新买的竹摇椅上，看多少个日落，你看我在抹眼泪，还向我保证你会活到80岁，你叫我要勇敢……你不是说，今年我们还要一起回乡下过年的吗？”爷爷半睁着眼，声音很微弱，“对不起，我等不了了，一个人，要好好过，勇敢地过……”爷爷闭眼的那一刻，奶奶没有哭，她用手拭去爷爷挂在眼角的泪，她知道，爷爷不想离开的，他还想陪着她走更长的路，奶奶没有哭，心里流着人们看不见的泪……她眼睛肿了，嗓子哑了，头发花白了。

    办丧事那天，奶奶对我们说：“吧新买的竹摇椅运回来吧，爷爷很爱惜她，把它烧了，好让爷爷用……”

    崭新的竹摇椅上还有前几天爷爷盖的毛毯，就这样安静地立在火堆中，火，越烧越旺，奶奶的心，暂时被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