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不仁是社会“原生性灾害”

刘洪波

　　学习型政府，没什么难建的。例如江苏东海县政府，一夜就学会了“次生灾害”，比小儿学话快得多。
　　3月27日，江苏东海发生自焚阻拆迁的惨剧，92岁老父烧伤，68岁儿子殒命，拆迁继续进行。次日上午，县政府发布新闻，证实事件发生，指责自焚者要价高，表扬事件受到县委书记高度重视及政府全力救援。3月28日，山西王家岭发生煤矿透水事故，153人井下被困。晚间消息，最高层指示全力救援，并防止发生次生灾害。3月29日，东海县政府再度发布新闻，表示自焚发生后强拆继续进行，“主要是为了防止次生灾害”。“急用先学，立竿见影”，此之谓欤。
　　但什么叫“次生灾害”？难道在东海县政府眼里，县民为抗阻拆迁而自焚，这是一个灾害，而不是一个人间惨剧？他们要做的事情是抗灾？且让我接受新道理，人间惨剧是“灾害”，那么自焚事件的原发点在哪里，这个社会“原生灾害”又是什么呢？
　　一个以死相争的惨烈事件，在东海县政府那里，丝毫没有引起良心的震撼。他们“问心无愧”，他们无惧于道德人心的谴责，无惧于天谴，也无惧于政治规则或者法律的惩罚。
　　或许，惩罚确实是不存在的，天谴不存在，人心得失无所谓，法律也不会追究到谁，你自己点火，那么死是你自己的事，与拆迁的暴虐行为无关。有形的暴虐，无形的暴虐，表现为刚毅的冷酷，显示为镇定的残忍，施行吧，施行吧，无所谓天公地道，再不讲人心向背，只要有推土机、制服人员、权力体系，就可以治理社会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古稀自焚呢，恐怕更是稀之又稀。92岁老父和68岁儿子一起自焚，阻抗权力之所行，应是亘古未见吧。这算是生命富于质量的证明吗？我们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看到各种“百年一遇”、“千年一遇”乃至亘古未有的事变，从科技发明、天文事件、灾祸事件到人间苦难。
　　用“千年一遇”把这些集装打包，目睹苦难甚至也变成一种可称幸事的机遇。“发展中的苦难”，“前进中的困难”，光明的定语修饰了生死惨痛，定语甚至在语义上变成主语，使我们但知发展与前进是何其正当，而惨痛显得理所当然。这就是为什么“要高价”足以成为一个县政府对自焚事件的解释，“防止次生灾害”会成为死人也不能阻挡强拆的依据。
　　92岁老人都会起而自焚。它不足以替代各种数据，否定任何一个成就，但反过来说，各种数据和成就就可以抹去这个细节吗？这自焚不是被人蒙骗，不是陷入愚昧，它明确地就是护卫权利，反对权力的凶蛮。
　　什么叫“要价过高”？生计产业被征用，就变成了违章建筑，此计不成，占地20亩的养猪场及自住建筑被评估为7万多元，这就叫公道合法？当地政府甚至连法律裁决的过场都没有兴致去走一下，就要把人的生计产业连根拔除，拆除人员甚至预先配备了灭火设备，“知有自焚而必拆之”，这还不足以证明野蛮和无耻？“防止发生次生灾害”，不只糟蹋了“防灾”概念，而且惺惺作态到令人作呕。
　　人而无耻，万夫莫敌，为政而无耻，又当如何？王朝政治讲奉天承运，传之不穷，本质上不讲人心向背，只要黎民能够不“覆舟”就好。现代政治讲民授，不只讲人心向背，民众还要把心之向背变成自主选择。“防止次生灾害”的东海县政府，以及类似的地方权力，是否有信心去作一个向背测验呢？
　　既然权力施行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人信服，既然人心选择根本不是一个约束，又何必找些掩耳盗铃的由头？根本地说，推土机那么有力，哪里都能开过去，“全世界牛逼”，还要咿咿呀呀的饶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