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的现实与尴尬
曹旭刚
1904年,直隶肃宁人刘春霖,成为中国几千年科考史中的最后一个状元。那年,刘春霖在会试考场上回答的试题有这样一道,“美国禁止华工,久成苛例,今届十年期满,亟宜援引公法,驳正原约,以期保护侨民策。”
今人很难想象,在我们眼中异常落后的晚清,竟会出如此“时尚” 兼实用的科考试题。对于今天的学生而言,这样的考试试题所涵盖的范畴,显然早已超出了他们的知识结构与人生经验,甚至历史学的博士,都未必能答好这份试题。当然,古代的科举,并不能简单等同于今天的高考,在另一项举国关注的科考公务员考试中,就有很多与时政有关的试题。但即便如此,每每看到诸多或荒诞或心灵鸡汤式的高考作文,依然让人难言开心。毕竟,高考作文中所描述的世界与道理,与真实的世界差距太大了。
比如,今年北京的高考作文题是,假如爱迪生回到21世纪,会如何看待手机?我想,最适合写这个题目的,大概是网络上写穿越小说的写手们,他们总能在出人意料之处,为你勾勒出一个虚构的自强与自信:或穿越后玩转后宫,如《步步惊心》;或称为一代霸主,如《寻秦记》中的项少龙……与之相比,21世纪的爱迪生,对手机的看法,又算得了什么呢?真正的小菜一碟。
白居易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今天的高考作文题目,又有哪个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为时而著,为事而作”呢?历数今年各地的高考题目,与现实热点勉强有些联系的,大概只有山东卷了。可是,任谁看到那个“莫言知错能改”的材料,基本都会哭笑不得。以我之见,这个题目与其说是让学生阐述人生中的一个简单道理,不如说是再次提醒大家:莫言,是俺们山东的。
有人开玩笑说,假如吉林的高考,能够让学生分析一下那场烧死120人的大火;假如陕西的高考,能够让学生分析一下“临时工”城管的弊端,那该多好。对此,我无话可说,只送上两个字做梦。
我始终认为,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文章气质,而不同时代的文章,又深刻地勾勒了时代的面孔。比如,六朝文章喜好奢华,与其偏安江南不无关系;比如,盛唐文章气象万千,雄浑大气,则反映了唐人的自信;比如,明清科举爱八股,则是政治高度集权,要求人人“守规矩”的重要表现……
固然,现今的高考作文,并不能等同于现在的文章景象。可是,看看历年来与现实相去甚远的那些高考作文题目,你就不得不喟叹,我们的国家考试,一直在历史的固有经验中固步自封,从来都缺乏变革的勇气。其实对于十七八岁的高考学生来说,无论是经历还是学识,都已经达到对这个社会自我认知与判断的能力,所以用一次高考作文来让他们对社会以及自我作一个独立的梳理,无论是对自身未来还是对社会当下,可能更有意义。昨天到今天,很多人都在尝试写高考作文。相信,肯定有不少人会写出比较漂亮的文章,但“更重要的是”,大多数人写的作文,都是无聊至极的。因为,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没有理应蔚然成风的公民精神,写出来的文章,大概注定只能很空泛。高明的工匠,不只需要技术,更需要情怀与智慧;对于写作,对于个人及国家,更是如此。
我深刻知道,要求高考作文能够更多关照现实,无异于缘木求鱼、天方夜谭。毕竟,高考从来都不是一人之高考,而是一国之高考。也就是说,高考的形式及高考作文的内容,从来都不会脱离现实的影响,心灵鸡汤也罢,政治献礼也罢,等等,都是深刻植根于现实需求的,变化,从来都不容易。
但是,不管与自己有无关系,很多人依然在关心高考,在关心高考作文题。为什么?或许,这就是一面镜子,对高考形式、对高考作文题目的不满与批评,未尝不是公众对于刻意回避现实的不满,未尝不是一种希冀。
从小的方面来说,高考作文题目仅仅是一道题目而已,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咋考都可以。不过,中国人历来都有“文以载道”的传统与习惯,所以,即便出题者严格想让高考作文仅仅是高考作文,也是很难做到的。毕竟,集体选择“文以载道”是一种状况,集体选择“心灵鸡汤”,也是一种状况。一如那些公文的文风,集体文采飞扬说理严密,与只会八股只会口号,背后的气质与精神,肯定截然不同。
有意思的是,每年考过语文之后,人们不但热火朝天地讨论作文题目,还年复一年地将历年高考的作文题目都重新翻检出来。仔细看看这些题目,便会发现,一些高考作文题目真的是与时代息息相关,其命题思维并没有落伍,只是与社会现实还有点距离。
当然,同样一个考试,同样一个时代,不同的人往往会有不同的解读,会有不同的态度。但无论如何,我们当下所有人,都有责任、有义务,让我们的孩子,不仅仅面对“心灵鸡汤”,我们更需要让他们知道,还有一种东西叫“家国情怀”。于此,高考作文,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