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以美衬美，相得益彰

谁听见蝴蝶的歌唱

那天下午，我和妈坐在门槛上摘豆荚。我看见一只硕大的蓝蝴蝶在我头顶绕来绕去地飞，就对妈说，我长大了也要做紫娟姑姑那样的女人，也要种下一院子花，结出满园的蝴蝶。

　　母亲以一记重重的耳光回答我。

　　我哭着跑上山顶那幢围着木栅栏的白色房子。我歪歪斜斜、气喘吁吁的扑进紫娟姑姑怀中，把我的眼泪抹在她素洁的衣衫上。我断断续续、抽抽咽咽地把挨打的始末说给紫娟姑姑，我感觉紫娟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下，然后我就看见她的眼中飞过一片又一片云朵，最后在一片碧空之上，就映出了那一院怒放着的花朵和花朵间翻飞如秋天风中树叶般的蝴蝶。紫娟姑姑弯下腰捧住我的脸，缓缓地向我那边发烫的脸颊吹一口气，再吹一口气……紫娟姑姑的呼吸芬芳如兰……

　　那满园散发着香气的花朵和花朵间翻飞的蝴蝶把那个下午渲染得壮丽无比。那一年，我八岁。

　　但我是怎样地喜欢紫娟姑姑啊！她那白的脸、狭长的眉眼，永远素洁不染一尘的衣裳，轻悄悄来去，一笑脸上现出一片红晕的样子，实在比母亲，比镇上旁的女人都要好看。更何况她还有那么美丽的一园子花和那么多奇妙的蝴蝶。

　　我曾无数次地猜想过，假如没有那次相遇，紫娟姑姑会不会也像镇上所有的女人那样，为人妇，为人母，直到最后做慈祥的老奶奶呢？

　　那是怎样的一次相遇啊！铸就了紫娟姑姑一生的寂寞。

母亲突然跌坏了双腿，从此卧床不起。念中师的紫娟姑姑辍学照应母亲，料理家事。

　　在陪伴母亲漫长而寂寞的日子里，紫娟姑姑就日日在园子里种花。

　　说也奇怪，这些经过紫娟娟姑姑的手侍弄出来的花儿都长得出奇好。于是就有了那个开满了花朵、结满了蝴蝶的园子；于是就有了那一次机遇，也就有了让紫娟姑姑珍藏一生的那个美丽的早晨。

　　当那个陌生的男人突然地站在紫娟姑姑面前时，紫娟姑姑是怎样地为这份突兀而慌张地停了正在浇花或是剪枝的手。而那陌生男子又是怎样的惊愕：他为追赶一只蝴蝶而越园，他没想到却看见了满园的蝴蝶，还有，那比蝴蝶还要美丽的姑娘。在眼睛对着眼睛的注视里，除了飞过花，飞过蝴蝶，还飞过一些属于心灵的东西吧？一份嘉许？一份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后来的日子也许是紫娟姑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吧！在美丽的蝴蝶园里，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那样产生了。日子是简单地重复，他们除了相爱，还是相爱。

　　在某一天的早晨，或者黄昏。那英俊的男人不得不暂时告别紫娟姑姑离开一段时间，他要暂时回到他来的地方去了结一些事。总之，他们离别，只是为了将来长久的相聚。他们在美丽的蝴蝶园里依依惜别。也许紫娟姑姑就是站在那一片鲜花和蝴蝶丛中看着自己亲爱的人一步一回头地从高高的石阶上走下去的吧？也许，紫娟姑姑那随蝴蝶一起翻飞的裙裾和长发是离人最后回眸中一张永远淡不去的图画吧？

　　故事的后来是男人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许多年之后，当我在自己演绎的爱情故事里人比黄花瘦的时候，我试图去理解紫娟姑姑一生固守的爱情故事，于是我终于体味到了母亲当年那狠狠的一掴：母亲怕我一语成谶。

　　我最近一次回老家，我年迈的母亲坐在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坐过的那道门槛上，神色戚然地对我说，紫娟姑姑走了。

　　我听了，除了心里飞起一篷蝴蝶之外，竟没有一丝的惊奇。

　　踏着高高的石阶一级级走上去，我走不进从前的时光里。

　　跨一道门槛，就站在园子当中，没有紫娟姑姑素洁的影子移出来，只有满园的花香和那一只只花丛中翻飞如花朵如树叶般的蝴蝶迎接我。

在那一瞬间，我听见了蝴蝶的歌唱。

二、起承转合，破镜重圆

开片的瓷器

就像瓷器开片时碎裂的纹理，看不到，听不到，可裂纹一道道炸开，在光洁的釉面下。她说：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

细碎的争吵、分歧一次比一次升级，直到他摔了那套她最喜欢的青花茶具。

从街道办事处出来，她看看他，他看看她，谁都不说一句话，俩人各自走开。他请求单位派他去往外地的办事处，她留在那个寂寞的家里，各自舔舐着自己流血的伤口。

半夜，她靠两片安定刚刚进入睡眠，手机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妈妈虚弱地喊：玲，快来，来。

她飞快穿上衣服打车去城郊看那位慈祥的老人。

寡居的老人半夜起来去卫生间，没有开灯，回来的时候被客厅的一把小椅子绊倒，引发脑中风。

她打电话叫120，火急火燎地把妈妈送到了医院。

交完押金，办好住院手续，她在急诊室外焦急地等候。她一次次想给他打电话，可每次拨到最后一位数，她还是沮丧地挂了手机，尽管这是他的妈妈，可他已经不是她的。

在医院的三个月里，她细心照料着他的妈妈，为她洗脸、梳头、擦澡、接尿，看着老人一天天恢复，她的心一天天快乐起来，笑容慢慢爬上她的脸庞。

妈妈终于出院了，生活可以自理，她说：妈，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妈妈说：别走。孩子，你受委屈了。妈还不糊涂，知道你心里憋闷，我猜你们大概瞒着我已经离了婚，难为你了啊孩子。

她伏在妈妈怀里嘤嘤哭泣，哭的像个受委屈多年的孩子突然见到了母亲，伤心欲绝。

他回来了，妈妈打电话叫回来的。他看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妈妈，扑通跪倒在妈妈面前：妈，对不起，我一点都不知道。

妈妈说：辉儿，去看看玲吧。没有她，你早就没我这个妈了。爱一个人怎样才算爱？能通过他爱他的亲人才是真的爱啊。

他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家，家里一切依旧，她缩在沙发的一角，像一只小猫。

他说：谢谢！

她说：那也曾经是我的妈。

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说：爱已经碎了，碎了的东西是没办法补上的。

他说：知道“比玉美”的钧瓷吗？钧瓷有一个奇特的工序就是开片，开片在其他瓷器是瑕疵，可在钧瓷，那些开片后碎出的奇特的纹理，成就了它的美丽和神奇。我们已经经过一次窑变，裂开的纹理是我们生活里最美丽的记忆，而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碎片，她不需要修补。

她嚎啕大哭，没有一点掩饰。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