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太阳,最小的那个。
我有九个哥哥。当我从无边的混沌中苏醒后,脑子里便深深地刻着这个信息。在太虚中游历了很久、很久,我被一阵奇异的心颤引向了一个地方。那里散发着夺目的光和让我安心的热度,那里有九团光亮静静地围拢,似乎在等候什么。
我的哥哥!我兴奋地奔过去,在一阵柔和的温暖中沉沉睡去。和家人在一起,就是我此刻感到的无与伦比的,幸福!
……
我被寒冷惊醒,那种刺骨的冰寒和寂寥,一如当初的独行游历。我看到了十支箭矢,九支取代了哥哥的位置,剩下一支正遥遥地对着我的眉心。我禁不住颤起来。哥哥,我的哥哥!为什么我的幸福竟如此短暂?为什么我的哥哥会遭到如此狠毒的攻击?而我的生命,也即将灰飞烟灭了吗?我们做错了什么?那个挽着满弓的男人久久地凝视着我,我心底的悲凉越积越重,挥之不去。良久,他松开弓,拿着最后一支箭,冷冷地转身离开。
人类,这一仇,我记下了!
……
弹指一瞬,沧海桑田。
我一直看着人类,这是一场永不落幕的戏,内蕴百态,悲喜交加。我要做的,是找一个最入戏的人,导演一场悲剧,祭奠我的哥哥。
我选中的那个孩子,叫夸父。
在他睁开第一眼的那刻,我将自己的光芒深深地烙在他的眼底:这一生,他的眼中只有那恒久不变的盛芒,他会不懈地追求那光和热,至死方休!我赋予他直视我的权力,随意道:“长大以后想做什么?”他的双眼炯炯有神:“追上你,打败你!”我禁不住大笑:“如此甚好!若你能追上,我便许你一远;若你不能,则天下任我宰割!”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身影霎时僵直,久久不语。我拂袖而去,身后是沉沉的夜。
白天,他的目光几乎无时无刻地追寻着我;作为回报,我将所有的炙热倾尽在他身上。夜晚,我远远地看着他,他双眼微闭,似睡非睡,若有所思。很久很久后的一天,他终于来找我了。“开始吧。当我追上你,就是你屈服在这桃木杖下之时。”我不屑的余光落在他手中纤细的杖上,转身,开始慢悠悠地往前晃,他在我身后紧追不舍。我带着他曲曲折折地绕了地球一大圈后,终于满意地听到了一阵喘息声。我落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喝光了两条大河却仍然口渴的表情,不甘,倔强,还有些别的什么。我幸灾乐祸道:“北方还有大湖,我带你去?”他冷冷道:“不必。”半晌,又开口:“你要如何处置我,我无话可说。我输了,但求你放过天下苍生。”
他抬头,目光中的力量与光芒竟让我不敢与之对视。这种力量,我永生难忘,正是当年后羿眼中的坚决!保护家人,保护天下的坚决!其实,对于哥哥的死,我早已想通,却实在难以接受。明明谁都没错,一切仅仅是巧合,为什么消失的却是我的哥哥?!可若我再执著与此,错的人便是我了。其实,我们存在的意义,也是守护啊!
夸父已面天躺下,他的桃木杖已扎根地下,正不断茁壮成林。他的眼里有恳求、有坚定、有希冀。我看着他,轻声道:“夸父,我答应你。”他满足地笑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安心的睡去,脑海里不再有那绝世的光……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山海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