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国校长的震撼

作者：天涯

    前些日子有人联系我说：有一个中国某省的中学校长代表团来本地访问，问我能否去帮忙做几天翻译。我想正好借此出去玩玩，换换脑筋。所以当即就答应，还专门请了三天假。
   代表团一行10人，9男1女。团长是省教育厅的，英文专业毕业，是全团唯一能讲英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第二次到过美国的人。其他人都是省会城市重点中学的校长或书记，都是第一次来美国。该团一共在这里呆了6天，我陪同了4天，主要是负责当地区教育局一个副局长（他名字叫“吉姆”）和一位中方校长的翻译工作。在此期间有些事让这位中国校长很震惊，我觉得挺有意思，也让我感到很好笑。所以在此跟大家分享一下。
一、美国当官儿的
    我负责为其翻译的是中国某省会城市一所中学的校长（我们假定他为“钟校长”），钟校长的学校是市里的重点校，直属市教育局领导。
在4天地时间里，所有的活动都是由副局长（吉姆）用他自己的车，亲自拉着我们两个跑来跑去。为此钟校长时时感到诚惶诚恐。他疑惑地问我，教育局怎么没有公车，副局长也没有司机？我肯定地告诉他：“市长还没有司机呢，他能有司机？”钟校长却说：他们学校有两辆车，除了钟校长的德国轿车，还有一辆面包车。学校还有两个专职司机。而副局长——吉姆的办公室还没有钟校长办公室的一半大。
    星期一早上6点，吉姆就要出门开会，没法送我们去参观学校，只好委托他太太把我们送到了一所高中。到了学校只见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列队欢迎，没有彩旗飘扬，甚至连一个标语口号都没有。大多数师生根本就不知道有“外宾”来访。局长太太把我们介绍给校办公室一位女士后就走了。这位女士说：他们校长来电话，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抛锚了，不能按时赶到。她也有事，不能陪我们。于是她又找来了一个女老师（女老师同时又是校图书馆的管理员）先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学校的情况，并带我们在楼里转了一圈。让我们看了几个教室、图书馆、实验室等。然后女教师说：她得去上课了，就又把我们安置在校长室里等候校长。校长室就更小了，大约也就10平米。
    坐在校长室里，钟校长就给我讲他们学校接待外宾的热烈场面。对他的话，我一点不怀疑。因为我自己就亲身经历过那“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热闹场面，也参加过多次高档饭店的外宾宴请，深知国人请客的气派。山珍海味，千杯万盏。中国人在接待客人方面绝对是世界最高档次。
    钟校长并没有抱怨受到冷遇，他只是惊异中美的差异竟是如此之大。
    第二天，吉姆又拉着我们去参观另外一所高中，吉姆曾经是这所高中的校长。到了那里，没有一个人出来迎候局长大人。我们跟随吉姆直接进了办公室，里面的工作人员就抬头跟吉姆打个招呼，没有一个站起来的。吉姆又亲自打手机叫校长过来。校长是个光头，穿个大背心（体恤衫），大大咧咧地就来了（他不知道我们那天要来访）。介绍打过招呼之后，光头校长就说：“我正忙着一个学生的活动，不能陪你们。吉姆，你就带他们转转吧。”说完，急急忙忙转身就走了。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也没一个人相送局长一行。
    光头校长和其他工作人员对待局长的态度，让我们的钟校长看得目瞪口呆。“在中国，哪有这样对待上级领导的，找死啊你！还想不想干了？”钟校长的话，我听着比郭德纲的相声还可笑，把我乐的…… 同时就立刻想起了中国那句老话“男人膝下有黄金。”
    接着，我们又去看一个小学，出发前吉姆跟小学校长通了电话。到了那里，同样没有一个人出来迎候局长。进了办公室，这回还好，马上有人去通知校长说，我们来了。小学校长是个女的，等了约10分钟后，女校长才姗姗来迟。女校长陪我们一边走一边介绍学校。她说这个学校有425名学生，其中85%来自贫困家庭。进了一个教室之后，钟校长惊异地发现，吉姆的儿子就在这个班上。事后钟校长悄悄问我：“局长儿子怎么会上这样一个穷孩子成堆的学校？太不可思议了。在中国，教育局局长的孩子不仅是上最好的学校，而且还常常是局长的司机代劳接送呢。如果局长要到某个学校去，那校长、书记、教导主任等都得在校门口等着，送的时候要看着汽车没影儿了，才能回去。吃饭的餐馆档次低了都不行的。我手上每年就有20万元接待费。” 钟校长这番话，我相信不会是瞎话。于是便笑着回他：“所以中国才叫‘礼仪之邦，饮食大国’嘛。 而美洲大陆的先民都是乘着‘泰坦尼克号’来到底层难民，哪有那个‘教养’啊。”
    一天下午，我们列席参加了教育局各部门领导的一个月会。会议是在正局长的办公室里。只见他们进来后拉一个椅子就随便坐下，没有官位顺序，而胖胖的吉姆被挤在了一个小角落里。也没有人给端茶倒水。有人还跟正局长随便开玩笑。而正局长的办公室也就相当于钟校长办公室的大小。
    在这4天里，市长还接见了我们大约20分钟。市长说：他曾经用自己的车亲自拉着一个中国某市政府代表团，去看过本地的一个瀑布景点。一听这话，钟校长眼睛顿时就瞪大了，半张着嘴盯着我，怀疑是我给翻错了。看着钟校长的惊异表情，我当时是竭力忍着不敢笑。

一出市长的门，我就笑得不行。“你是不是觉得这位市长有点‘二’呀？”
    这回钟校长却说：“如果国内的官员都这样，中国早就成为世界第一的超级大国了。”后来，他还不止一次地跟我重复过这句话。
二、美国怎么穷成这样
    校长代表团是通过一个中美国际教育交流组织来的。按协议，中方代表团在美国期间，由美方负责接待食宿交通等。同样，美方去中国则是中国担负所有的接待。
    我和吉姆一起到机场迎接代表团。在机场又碰到了一帮美国人和3个中国人，也是来接机的。原来美方教育界没有钱让代表团成员住饭店，就把他们都安排在了10个美国人（都是教育界的官员或校长）家里住宿、吃饭，而且还相距甚远。代表团成员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们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是很不愿意。这一点我很理解，住别人家总是很不方便，饮食也难以适应。另外美方也没有经济能力给9个不能讲英文的成员都配有翻译。全团分散各处，所以多数人完全没有翻译。而吉姆也只让我陪了4天，星期天和走时送机场都没让我去，因为实在是没有钱。这一点也让钟校长大为惊异。代表团在此地的6天里，美方没有一次正式宴请。我告诉钟校长，这里因教育资金不够，学校还裁员、减少课时、减少上课天数呢。
     钟校长被安排住在副局长——吉姆家，所以还幸运地有个翻译陪同了4天。每天早上，我都到吉姆家去与他们会合，然后由吉姆安排当天的活动。
    我们参观的第一所高中非常小，只有一栋二层小楼。学生不到200人，每个班30个学生左右。学校的设施条件很差，连个操场都没有。马路对面倒是有一片草坪空地，但不属于学校。校长说：天好的时候，学生可以到那里上体育课。但为了换取使用权，学生要每月清理一次那块草坪。现在冬季来了，这里几乎每天下雨。学生就只能在楼里的前厅上体育课。我一看那前厅加上走廊，最多也就180平米左右。在校长室、办公室和其它教室里都能听到上体育课学生的吵闹声。学校没有电脑室，电脑都摆在走廊上。图书馆只有一间屋子，大约16平米，中间放一张能坐4人的桌子，门口有一台电脑，四周有十来个落地书架。我扫了一眼，估算一下藏书能有1000本左右。该校校长说：图书馆是他到任后才建的（校长到任两年），书基本都是社区民众和老师们捐的。接着他又问钟校长的学校有没有图书馆。钟校长回答说：他们的图书馆是单独的一栋楼，藏书10万册。当即就让美国校长来了一声“哇！”

钟校长对美国学校的条件如此之差感到震惊。但我告诉他：“这个学校是比较差的，并不是都这样，多数学校条件比这好。不过，我们这市中心有所私立的国际小学，条件比这还差呢。” 他摇摇头连声说：“没想到。没想到。”
    中午，我和钟校长就被留在这所高中吃学生餐（学生和老师一样价，每人2.50美元）。前面提到的用来上体育课的前厅，这时摆上几张桌子，又成了餐厅。由于前厅太小，学生要分两拨轮流吃饭。只见工作人员推来两个台子，上面有些生菜沙拉，解冻过的炸薯条，冷的汉堡包，几块干巴巴的披萨饼和一些罐头水果，旁边桌子上有一瓶沙拉酱和一瓶西红柿酱。学校没有厨房，这些东西都从外面买的冷冻食品。美国校长亲自张罗着学生开饭的事，也顾不上陪我们。我和钟校长排在学生的最后面。到了前面一看，那最底档次的沙拉也不知剩了几天了，一点不新鲜。水果已经没有了。我和钟校长分别拿了一点沙拉和一个汉堡包。我俩都没吃几口就算了，太难吃了。这回是轮到我吃惊了。说实在的，我都没想到学生的午餐这么差。当然，也是因校而异，不会都这么差。我俩和他们学校的老师坐一起吃饭，只见他们的老师都是自己带的饭，没有一个吃学生餐的。那些老师也说学校的饭太差了。

我们边吃饭边和他们学校的老师聊天。钟校长向他们了解了一些老师的工作量和待遇等问题。美国的高中老师每天有5-6节课，多数人还教2-3门课，而且还跨年级。这样一来，老师的备课量就可想而知了。比如：历史课、英文课、辩论课都是一个老师。教化学的也可能还教科学。这个学校的生物老师还兼职音乐课。老师只有9个月的工资，寒暑假没工资。
    钟校长告诉这些美国老师：他们的主课老师每周12节课，通常教两个班，不跨年级，不跨学科。多课时或补课有另外的课时费。他们的老师早餐免费，午餐8元人民币，不算主食，6菜一汤，晚餐5元。除工资外，还有奖金，有住房基金，有教师校服（不要求每天穿），有外出进修，有假期公费旅游，寒暑假工资一分不少。班主任有附加工资。优秀教师和毕业班教师还有出国旅游等奖励。老师还有午休宿舍（他们的学生住校，所以老师也在宿舍楼里有卧室。）。钟校长的介绍把那帮美国老师都听傻了。其中一位老师笑着说：“请把这些都告诉我们校长和吉姆。”后来，钟校长又给美国校长和老师展示他们学校的网页。上面的照片有学生在本校阶梯礼堂的演出，宏大的礼堂和男女学生漂亮的演出服装，又让他们的校长和老师大为惊叹，连声叫“Amazing（太神奇了）”。不过这时，我令人讨厌地多了一句嘴，我告诉他们“钟校长的学校是非常出色的好学校，而且在大城市，所以条件好，并非所有的中国学校都这样。”
    我们这个州的教师工资据吉姆说：具有硕士以上学位，三十年以上教龄，每学期加班100小时以上者，税前最高月薪可达6000.00美元，税后拿到手大约4200.00美元。有的小学老师是起薪每小时10.00美元。
    过后，钟校长跟我说：回去要告诉他们的职工，别这不知足，那不满意了，去看看美国老师的工作量和待遇。
    星期二晚上，我们还要参加一个社区的教育会议。吉姆忙着准备晚间的会议，根本没时间吃饭。所以就先把我们送回家跟他太太一起吃饭，并客气地问了一句钟校长想吃什么。几天下来，钟校长被洋餐折腾得够呛，又吐又胃疼，实在受不了了，就提出吃中餐。可局长夫人是意大利和法国混血，哪会做中餐。于是就带我们去了一家中餐馆。钟校长只要了一盘蛋炒饭，我要了一碗面条，局长夫人和儿子就要了一个甜酸肉还没吃完，剩下的又打包回去给女儿吃，女儿还在学校练足球呢。
    我们边吃边聊。钟校长就装作无意地问到了他们孩子所上的小学。局长夫人说：那个学校的孩子绝大多数来于自贫困家庭，所以政府对那个学校有一些额外补贴。下午放学后的有些活动是免费的，比如，她女儿的足球。其它学校课后的活动还要另外付钱。当我把这些话翻过去的时候，我注意到钟校长的双眉突然向上一扬。继而又谈到他们的家庭。局长夫人说：吉姆是在夏威夷长大的，他的父母和其他家人现仍在夏威夷。钟校长就问，他们是不是每年都会带着孩子回去看爷爷、奶奶。局长夫人却说：“有时吉姆自己去，我和孩子很少去，因为机票太贵了。”听了这话，钟校长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可能是为了掩饰其失态，钟校长马上转了话题：

“你女儿的钢琴弹得真好。”

“她每周上一小时钢琴课，天天都要练，还要再教她哥哥。”

“怎么让她教哥哥呀，她行吗？”（女儿9岁。）

“她比哥哥弹得好，如果两人都跟老师学，我们担负不起。”
       钟校长“噢噢”了两声，没动什么声色。其实我心里清楚，他又听傻了。
后来，钟校长悄悄问我：“吉姆家房子多大呀（三层，起码有250平米），一个副局长家，生活能有那么拮据吗？”我告诉他：“完全有可能的。”并且大约算了一笔账给他听：局长夫人不工作。吉姆的年薪充其量最高不会超过10万美元，扣除一切苛捐杂税，拿到手能有7万，平均每月5833.00。他们70万买的房子，每月的按揭加房税，至少也得3000.00。两辆汽车（面包车和卡车）即使没有贷款，不出意外事故，每月的一切平均费用也要750.00。四口人之家的水费、电费、上下管道费、煤气费、上网费、电话费、电视费、垃圾费、物业费，最低也得450.00。人寿保险费（一个人工作，孩子还小，一般都要人寿保险）、房子的特别人寿保险费、房子常规保险费（法律规定必买的），房子保养费，这四项就算300.00。女儿的钢琴费240.00（每小时60美元是标准价，好的老师更贵。）。这样算下来还剩1093.00 是他们的四口之家的吃穿以及其它一切消费的用度。不下馆子，在家做饭，四个人也得800.00，还不能吃太好。 吉姆没有奖金，没有免费吃饭，没有灰色收入，没人送礼进贡。你想他家的日子会如何。
     钟校长听了这笔帐，轻轻地摇摇头，又突然说：“吉姆每天早上4点多就起床，5点就开始在电脑上干活了，为了晚上尽量不加班，能和家人一块吃饭。”
三、美国的学生和老师
    据吉姆介绍，我们参观的第一所高中（就是条件很差，学生不到200的那所。），近两年来成绩提升很快，是个很好的学校。他们希望这个学校能与钟校长的学校建成姐妹学校。
    该校的校长陪着我们参观不同的课堂。据校长说， 他们的生物老师很棒。进了生物课的教室，只见生物老师挺年轻，三十多的样子，却剃个光头（是剃的，不是秃顶。），像个“葛优”。又进了历史课的教室，历史老师一身牛仔打扮，头带牛仔帽，脚蹬牛仔靴，脖子上还围了一条沙围巾。 钟校长问我：“这老师怎么都这打扮呢？”我说：“只要工作能胜任，穿着没有太出格，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国内的老师，这样不行吗？” 钟校长说:“我们对老师在服装上没有要求，但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太不像话的。”
     在一堂数学课上，一个女生迟到了。只见她推门而入，大摇大摆地坐下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就开始描眉画眼。数学老师和其他同学都对此视而不见，一切正常进行。上着课，有的学生不知为什么，也不打招呼就出去了。可能是上厕所了。钟校长说：“国情不同，我们一个班四、五十学生，都这样还了得。”这一点，我也同意钟校长的说法。

课间在楼道里，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脸贴着脸抱在一起，美国校长陪着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钟校长小声对我说：“你看这两个，这是什么学生啊。” 如果钟校长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他们。我回过头来对钟校长耳语道：“只要他们不开枪就行了。” 刚下到一楼，一个男生笑嘻嘻地走过来，上来就给了他们校长一拳（不是真打，是闹着玩的。），校长也乐呵呵地回了他一拳。然后这个男生又一脸灿烂地主动和我们握手，嘴里还说着：“Welcome （欢迎）”。钟校长哪见识过这样的学生，表情僵硬地跟那孩子握手，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Welcome。在一旁的我又竭力地忍住笑。又走了没几步，钟校长又小声跟我嘀咕：“你看这女孩儿。” 我抬眼一望，一个女孩子，身材挺胖，脸上浓妆艳抹，上身穿个细吊带背心，袒胸露背。下身一条低腰牛仔裤，右腿从上到下有6、7个拳头大的毛边洞。我也小声告诉钟校长：“这叫时尚。以美国的标准，他们还真不见得就一定是什么坏孩子。”钟校长却说：“我们的学生要来了，还不得跟他们学坏了。回去课都跟不上了，怎么高考。”我很理解钟校长的担心。高考对中国的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太重要了。对一个重点校的校长也太重要了。
    当然，钟校长在对有些事情震撼的同时，也不断地夸赞美国的环境好、空气好、干净、树多。但他也说：就是人太少了，真正长期生活在这里还是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