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黄胜老师讲“礼”
今天听华师附中黄胜老师来我校讲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礼”(不想用“国学”之名,实因我对是否有什么“国学”一直存疑),确有如坐春风之感。花开元应待春风,我感叹,只有像黄老师这样的仪态,这样的风度才可以上好这样的课,真得教化之功,像我这种长相凶残、望之不似人君的家伙是无法给学生这样温润的熏陶的。人与人是有不同的,天赋差异,唉,受伤了,不说也罢。
黄老师上课关注学生的兴奋点,即与考试有关的知识,让学生学有所得,这个大概是女老师的优势吧。不过,我也产生了疑惑,我们为什么要教学生礼仪?为考试,还是真为提升学生的气质修养?我注意到,黄老师讲的礼,多是知识之礼,可以用于考试的,而我们讨论时说的礼,则是仪式与教养,是生活之礼,两者其实是有区别的。座谈时我也很纠结,明明应该对她表示感谢敬佩,为什么还要露出毒牙?难道本性真的不可救药吗?
听课时我又胡思乱想了,礼为何物?我想起了刘邦称帝的故事。他刚做皇帝的那会儿,不光手下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他本人也不知道礼为何物,一到聚会时,一大帮人坐在朝堂上吃喝玩乐,闹得乌烟瘴气,活脱脱就是一出威虎山瓦岗寨,后来他请来了儒士叔孙通,教那帮大老粗行跪拜礼,山呼万岁,他才哈哈大笑,我终于知道做皇帝的乐趣了。
由此可知,礼这个东西,一定是形而上的,是解决了生存困境之后的艺术化,所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也。孟子也说,礼这个东西其实是让人各安其分,让人产生比较舒服的距离感,即亲密而有间。另外,礼这个东西是可以教的,但教养却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熏陶出来的,三代才出贵族,不是暴发户可以用硬件包装的。至于子路临死而正衣冠,大概是真贵族血脉吧,我们大多数人恐怕狼奔豕突,穷斯滥矣。
是否应该讲礼,似是多余一问。中国人,不,是大陆人,举止粗鄙,言语无状,在全球越来越融合的今天,一直为人诟病。这里不想凑什么热闹声讨,只想提出一个沉思已久的现象。我看江苏卫视《非诚勿扰》,发现上场的男嘉宾,大陆与海外的在气质上差异明显,身家有多厚,长相有多靓,学历有多高,见闻有多广,无论多会装,举手投足之间,神采风度和礼仪教养迥然不同,我一直没有搞懂这个问题。其实今天上课的学生应该说是附中极佳的代表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暴露了教养方面的不足。我们的确需要这样的教育和熏陶,培养出真正的绅士淑女。龙校说,在世界越来越扁平化的今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威权被推翻了,权威走下了神坛,所谓礼崩乐坏不一定是件坏事,但我以为,过上更好一点的日子是所有人的本能,暴发户都还要造家谱呢,像礼仪教养这类的好词儿谁不爱?今天我们注意到这个了,其实也是好事,说明我们终于熬过了饥荒,不再那么栖栖遑遑了。
在我看来,只要和政治历史沾上边的传统文化基本上都是有毒的。纯属个人趣味,我对这种传统礼仪不大感兴趣,不怕大家笑话,我至今也闹不清拱手礼究竟是左手抱右手还是相反,反正我碰见陌生人打招呼时也是双手随便一捏了事。在我的误导下,讨论走入了歧途,从知识从教学教研拓展到了生活之礼,甚至“礼”的背后。正如黄老师所说,她讲中国传统文化时其实也很警惕,生怕带入了“毒素”,她关注的是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家庭中的礼仪。正如李老师所说,儒家之礼,首先是家庭式的,充满了温情,给人足够的亲切感和吸引力。但传统文化中的礼再好,也是属于农耕文明的,现代社会是陌生人社会,支撑它的核心是工商文明和契约精神,在新的社会浪潮冲击下,这种传统的礼还有多少生命力,值得我们大力弘扬,怕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礼仪,表面上看是一个个人修养的问题,而背后很复杂,这常与社会上生活中的感受密切相关。如果一个社会追求公平和正义,规则透明,生活从容,个人修养与礼仪通常不会差。我没出过国,龙校以他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洋人没学过这些礼,没受过什么教化,但待人同样真诚温暖,社会使然也。孟子所言甚是,在当今这个紧张疏离冷漠的社会里,学这些礼仪会很拧巴。把政治因素放一边,这些礼仪至少是不怎么接地气的,我内心暗自腹诽,现代学生有多少会真正认同它们?
老婆在家喜欢看韩剧,常感叹,为什么韩国人看起来都彬彬有礼,都那么有教养?我总是笑话她,那都是编的,生活中的韩国男人一样粗鲁粗野粗暴,韩国女人一样鸡毛蒜皮絮絮叨叨。不过,话是这么说,我也常常纳闷儿,难道我们不配过这样美好的生活吗?
民国名士章伯钧先生在本朝受尽白眼,诸多不如意,但平时必定正衣冠,立言行,待人以礼,过虽不体面但有尊严的生活,有人怪而问之,他答曰,这才是人的生活啊。至今思之,感慨系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