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那个蠢老师

这是当代教育家11月1日推出的文章。 如果老师做到这个分上……

作者：扬花楚南。湘南雄性，三十而立，一个优雅的流氓。党媒人，干过记者，当过乡镇干部。进过黑煤窑，捣过地沟油黑作坊。爱文学，喜人文。讲个故事，让你笑出泪光。

22岁，你从省城的一个师范学校毕业了，成绩优异。

村里人都说你祖上冒了青烟，鲤鱼跳龙门了，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然后，进了大山里，到最偏辟的一个村小任教。

有人和你说，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你豪气凌云的说好。

只是你不知道，和你一同毕业分配回来的都没有去最需要的地方。某个局长的女儿则进了城里的小学。

你，开始拿根铁棍子敲响挂在一栋泥土房屋檐下的一口铁块。

23岁，你把大山里的每个适龄孩子都接到了学校。

这个小山村和你的老家一样的贫穷。

你说，不要让一个孩子落下。

然后，一个人，二十多个孩子，复合班，所有的课程你都包了。

因为住的太分散，中午的时候，有些孩子在学校吃饭，然后你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给孩子们改善伙食。

你说你不喜欢吃肉，然后把肉都给了瘦小的孩子们。

25岁，你已经在山里呆了两个多年头了。

那块当上课铃用的铁块被你敲碎了，你走了很久的山路到，然后搭公交车，去城里买了个钟，上电池的。

你还买了几盒彩色粉笔，教孩子们画外面的世界，但没一个人画的出来。

下午放学后，还是因为住的太分散，山陡路远，有些孩子你得一个一个送到家门口。

然后，有些村民拿出过年才舍得吃的伙食招待你。你坚决给了钱。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你闲着没事，想起大学里学的音乐课，然后自己做了一个笛子。

然后，空无一人的学校，只有大山回应着你。

27岁，你想着要恋爱。

孩子们此时走了一批，然后又来了一批，但还是那么的瘦小。

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务工了。

有一次来了个从外务工回来的年轻漂亮女孩子。

她对你说，你在这里干嘛？

你说我是一个老师。

她呵呵的说，你一个月有多少钱。

你说，不多。

女孩说，你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很精彩。

你说，我知道很精彩，可这里需要我。

女孩扭过头走了，说你真蠢。

29岁，你被评为了市里的最美教师，前面还有个括号，山区。

然后，乡里的学校把你调到了乡里去任教。

然后，上面有检查，有调研，有采访，都会把你推出来，说你扎根基层教育这么多年，很优秀。

然后，还要你说上一堆感谢局里和学校的话。你说的很不顺溜。

然后，然后没有你的事。

你还是教书，孩子们最喜欢上你的课。

30岁，你想结婚，生个娃。

那年，那个说你蠢的女孩跑了过来，说你是一个好人，要不我们好了吧。

你说，也行。

然后你们结婚了，你搬到了一套单独的教职工宿舍。二十个平米。

女孩在乡里打零工，晚上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有的时候，你还是吹着笛子。

女孩说真好听。

31岁，你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然后，你发现你的工资不够孩子的花销。而此时，别的老师在考虑到城里买一套房。

女孩对你说，我们也攒点钱，去买一套吧。

你说好，但买了没用啊，谁住呢？

女孩说，你还是那么傻，申请往上调啊，进城啊。

你说，哦。

女孩说，我去多打一份工。

然后有一次评职称，上面来复核。

你跟上面的人说，有些人做假。

然后，好多人记恨你。

33岁，女孩让你想点办法往上调。

你实在开不了口，然后大晚上的出去看星星，散步。

路过校长的办公室时，你听到里面有吱呀吱呀的男女喘气声。

然后没多久，你看到那年的进城老师中，没有你的名字。

有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年轻女老师却在名单里。

然后你继续教着书。

35岁，你依然是个老师。

这么多年来，你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你只知道备课，想着如何让孩子们学到更多的知识。

然后你每年评为优秀老师，你带的班级的成绩是全县排前的。

36岁，你还是一个老师。

这个时候，很多山里的孩子来看你，他们走进了大学。

他们和你一起谈论大学里的美好。

那一刻，你感觉自己还是个22岁的刚毕业的小伙子。

山里的孩子说，长大后他们也当老师。

你说，哦，挺好的。

然后他们每一年在教师节都给你邮寄贺卡，祝你节日快乐。

这一年，你跟上面反映学校的食堂有腐败，有人中饱私囊。

然后上面来查了，准了，抓了人。

38岁，学校找你谈话，问你有什么想法。

你说，课堂的一些内容可以适当调整一下，孩子们可能会更喜欢。

然后，你还说，增加一些课外互动活动，提高孩子们的综合素质。

然后，然后，没有了然后。

40岁，你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

你看到原来的那个大学同学，也就是那个女孩子，她已经不是老师了。

她在人群中很受欢迎，大家都过去敬酒，都喊她局长。

然后你看到，你原来的很多同事都不是老师了。

酒桌上，你端坐着，像极了一个老先生。

散场时，大家都去停车场了，你一个人在路边发动了摩托车，然后赶回学校。

你没喝酒，你不酒驾。

45岁，你还是一个老师，荣誉证书都垒的有一米多高了。

山里的孩子们又过来看你，他们还是热情的喊你老师。

你问他们都在干吗了。

他们说有的进了单位，有的进了企业，有的当了老板。

你问有没有人当老师？

没人回答。

然后大家给你敬酒，感谢你教育他们成才。

从不喝酒的你，喝醉了。

48岁，你终于进城了，到了一所县里的初中当老师。

你和女孩两个人在城里买了套70来平方米的房子，用尽了所有的积蓄，每个月还要还贷。

儿子那年高考了，问你填什么专业好。

你说啥都好，但别填师范类就行。

你看到大学同学，也就是那个女孩，她已经是县里的一把手了。

有一次，她来学校视察，碰到你，没认出你来，她说，你辛苦了，老师是最伟大的职业。

你呵呵的笑着，不知道说什么。

50岁，你不用教那么多门课程了。

然后，你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历史课。

你说以史为鉴，可以明事理。

你的课总是拖堂，但没一个学生抱怨，大家都忘记了下课的铃声，窗外还站了好多隔壁班的来旁听。

这一年，你的那个大学同学，也就是那个女孩，不，不是女孩了，是县里的一把手。她被抓了，严重贪腐。

同时，还抓了很多人，他们大多你都认识，不少还是你的同事，曾经的老师。

58岁，女孩离开了你。毫无征兆。

医生说是女孩太操劳了。

女孩给了留了一封信。

信里说，你是一个好人，遇到你是她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下辈子还要和你这个蠢老师好下去。

你一个人跑回了你最开始任教的小山村，然后空坐了一晚上。

60岁，你退休了。

你的房贷终于还请了。

然后，你的儿子给你打来电话，说让你过去帮忙，带带孩子。

你说，你有点严厉，有点古板，怕带不好。

儿子说，没事，你是老师啊。

你喃喃自语，嗯，我是个老师，清清白白的一个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