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孙绍振先生的文章《说不尽的狗》，一直有一个心愿，写一篇仿作。今天终于动笔，心中五感杂陈。

说不尽的牛

小时候在农村我放过牛，蓝天悠悠，碧草青青，凉风习习，差不多是苦涩童年唯一美好的记忆了。现在提到牛，我眼前总是浮现勤勤恳恳老黄牛的形象，吃的是青草，使的是蛮力，安详平和，与世无争。自打被人驯化后，牛就以其形体魁梧、力大无穷兼之性情温和而成为中国农耕社会的一个典型代表物，“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皮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我以为，李纲的这首诗是牛的形象的最经典概括，也浓缩了我们中国人对牛的深厚感情。而牛郞织女，男耕女织，可以说是中国传统社会田园牧歌生活之样板。直到新中国成立，好多人都以“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作为生活的最高理想。所以，牛是生活富足的标准，有大义存焉。

在唯“物”主义的我们眼里，牛，作为六畜之一，确实一身是宝。比如奶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们的先民得以健康壮大，长得牛高马大的，还真的拜牛所赐。而解牛的丁大厨师则目无全牛，人家活生生的一头牛，哪里是牛排，哪里做萝卜牛腩，哪里的牛心牛肺牛百叶适合做牛杂，连牛黄这一味珍贵的药材值多少钱，牛角拿来做梳子更好，估计他就这么残忍地都算计好了。

生活中与牛相关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要渗入我们的每个毛孔，于是我们的生活经验都要与牛联系起来。比如“风牛马不相及”，“多如牛毛”，“钻牛角尖”，“泥牛入海”，“牛头不对马嘴”等，这些都是信手拈来，借牛来打比方，讲道理，深入而浅出之；比如“牛脾气”、“牛劲”，还真让我们钦佩不已，或徒唤奈何；比如“初生牛犊不畏虎”，总会给我们一些惊喜，让我们直叹后生可畏；再比如“杀鸡焉用宰牛刀”、“牛刀小试”，看来牛要牺牲，连武器都是大一号的，估计就只有屠龙刀有资格在它面前摆谱了；而中国人讲长幼有序，主客有别，唯有当盟主具备话事权才有资格来“执牛耳”。牛，在传统中国人心中确实亲切，以至于贵为春秋霸主的齐桓公趴在地上给儿子骑的故事，我们也总结出“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奉献精神。可以说，这十二生肖里像牛这样亲切温驯的形象还真不多。

我一直以为，全天下的牛都一样温驯和平，直到看美国西部牛仔电影，才知道美国的牛跟美国人一样个性狂放，桀骜不驯。美国人酷爱自由，牛也不甘其后，美国有个骑牛比赛，那些牛个个都不是善类，狂颠狂跳，死活不让你骑上去，不是胆大包天，技艺超群，立马就摔下来，甚至被踩伤刺伤。想必篮球天神乔丹效力芝加哥公牛队，就是要像那个公牛一样面目狰狞，剽悍勇猛，如果换成了中国的大水牛，老黄牛，估计他就歇菜了。我还知道西班牙有斗牛士，还有一个什么奔牛节，一大群人寻求刺激，跟那些个疯牛比比谁快，虽然每年都有伤人的报道，但他们照样乐此不疲。以牛观之，可见东西之别，东方含蓄内敛，淡泊宁静，讲求礼数；西方则豪放不羁，使气斗狠，个性鲜明，连他们的牛仔裤也是野性十足。在这一点上，牛人一也。

不过，物极必反，有人如此“粉”牛，必有人刻薄地损牛。比如牛形貌不佳，故而“牛鼻子”成为清高不通世务的道士的花名。平时我们骂人则“牛头马面”、“牛鬼蛇神”，唉，天生如此，牛何罪之有；更可气的是，将温驯和平的牛与毒蛇相提并论，岂不枉也？再比如牛身材健硕，吃喝量必大，而“牛饮”“吹牛皮”怎么听起来都不是一个好词。再比如牛工作辛劳，地位低下，又没有多少优渥的生活待遇，于是“当牛作马”，苦不堪言。最恶毒的是“对牛弹琴”，你要讥讽他没文化，为什么非要拿吃饱了以后要干活的牛来比，不拿贪吃贪睡不干活的猪来比？至少牛们几千年进化后其孔武有力没改变多少，不像猪们由于过度生育体形丑陋不堪吧。想想也是，连忠厚老实这等传世美德，也要被看作是无用的别名，牛被糟贱一下也就没什么了。看来，牛的形象好坏总是与人自身的情感思想相联系，而牛又何与焉？

风水轮流转，时至今日，牛亦显贵矣。从农耕社会到工业文明，牛的作用在淡化，而其地位行情却看涨。从其眼光一路向上，有人发掘出“牛市”一词。“牛市”人人渴望，寸土寸金的华尔街头亦有一头牛塑像，看来钱能通神，鬼佬也要取一个好意头，惹得咱们国人不远万里要骑它一骑，哪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西学东渐，世俗也随之一变，很多词连意义带情感都焕然一新。东西交融，现代人做什么都要凸显特色，张扬个性，不为牛人死不休。连“吹牛皮”也衍生出“牛B”一词，兄弟实在佩服！林嘉祥一句“我是北京派来的，比跟你们市长一样大。你一个小百姓，还想跟我斗？”，这话真是牛B哄哄，牛气冲天，相信一贯行事低调的老牛一定会自愧不如；只是这人缺了一点德，越牛B越不招人待见。不像刘翔，一句“中国有我，亚洲有我”，瞧这话说的，牛气冲天，整个一亚洲英雄形象，越牛越红火。

这不，牛年到了，祝福的短信里，最牛的一句话是“牛年喝红牛，数我最牛”！看来，热爱生活，祈求美好未来，是古今中外不变的主题。牛若有知，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