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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9 1:01:00
高达独角兽第二集第二章(下)
不对——还是会想见吧。自己从母亲片段的话语、封印住的记忆片段让带有稚气的想象膨胀,擅自堆砌出了父亲的形象。为了弥补【脱节】的事实,并让自己相信,自己还有其它真正该待的地方。巴纳吉期许自己将来可以成为能抬头挺胸和父亲见面的男人。这种想法给了巴纳吉最低限度的上进心,让他不致于埋没在故乡的贫民区。巴纳吉之所以能承受母亲死去时,那种被世界隔离开来的孤独感,或许也是这份上进心所带来的坚持在哪里发挥了效用。

可是,现实却——巴纳吉放下哈啰,合上自己记忆的盖子。飘浮在无重力的哈啰撞上墙壁后闪烁着眼睛,发出小小的启动声拍动起耳朵来。

【……从很久以前,有件事情像传说一样地被流传着。】

混在哈啰的声音里,奥黛莉的声音传到巴纳吉背后,他微微转过了头。

【开启【拉普拉斯之盒】的时候,联邦政府将会迎接其末日。】

被一跃而上的鼓动所促,巴纳吉转向背后。他看见呆站在原地的奥黛莉,由黑暗之中浮现其身影。

【这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不过,只要涉足被称为社会中枢的地方,这种话题就会自然而然地不知从哪里传入耳中。要对毕斯特财团存在畏惧,他们持有着【盒子】。顺应财团者将获得荣华富贵,相对的,违逆之人则会迎接死亡……】

简直就像是灵异故事。将咽着口水的巴纳吉搁在一旁,奥黛莉静静地继续说着。

【在那之中装了甚么,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是那确实存在,【拉普拉斯之盒】是从政府取得的一种方便。对政府有着眼睛所看不见的压力,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亚纳海姆电子工业。除了一手独占着军需及公共事业,背地里就算和新吉翁有所交易也不会受到追究。如果没有毕斯特财团这个后盾,根本没办法想象他们能有这个特权。】

不自觉地,巴纳吉用手摸起穿着工作服的胸口。印刷有亚纳海姆电子公司缩写的徽章,这时在巴纳吉的指尖留下了粗糙的感触。

【卡帝亚斯?毕斯特原来打算将那个【盒子】,让渡给【带袖的】……新吉翁。地点是在【工业七号】,毕斯特财团名下的殖民卫星建造者。但是联邦军也嗅到了交易的迹象,派遣了这艘战舰和特殊部队过去。然后……】

发生了那场战斗。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要随之倾倒,巴纳吉用手扶住了纸箱堆成的小山。

【我不能不阻止【拉普拉斯之盒】被交到新吉翁的手上。卡帝亚斯?毕斯特的真正用意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新吉翁还无法驾驶【盒子】。一旦将足以颠覆联邦的力量拿到手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用于引发战争。即使是会变成像一年战争那样让双方全灭的战争。】

巴纳吉回想起自己曾在电视的历史节目中,看过殖民卫星坠落到地面瞬间的画面。让轨道上的殖民卫星减速以代替大质量炸弹,出自这个构思而实施的【丢落殖民卫星】。由萨比一家支配的军事国家,吉翁公国所实践的这项恶行将大城市消灭于一瞬,甚至连大陆的地形也因其改变,为地球带来了种种的惨祸。无需特别的技术与费用,仅在身边的资源作了些手脚,便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浩劫。没错,要毁灭并非那么困难——巴纳吉突然这样认为。

只要具备些许的构想,以及将其实践的疯狂,要毁灭世界并非那么困难。会招致全灭性战争的契机一定还有许多,只不过是尚未被人得知而已。要是【拉普拉斯之盒】之中,藏有这些手段的指南书,而它们又被交到自诩为吉翁后裔的新吉翁手里的话……

【新吉翁还没将【盒子】拿到手里。但既然已经那确实存在,不管几次他们都会过来抢夺。又会再发生和昨天一样的事,结局就是引发战争。不在发展成这样之前将它破坏是不行的。】

【该不会,那个就是……】

没必要再听回答。奥黛莉以眼神颔首。

【它并非就是【盒子】本身。但它是通往【盒子】的路标。卡帝亚斯?毕斯特将开启【盒子】的关键【独角兽钢弹】,这台机器交给了你……他的嫡子。】

卡帝亚斯所用的字句、这艘战舰的大人们执意于【独角兽钢弹】的言行,开始在巴纳吉头里来来去去。缓缓地飘浮于无重力中,面对着将靠在纸箱山上的巴纳吉,奥黛莉微微闭起了自己的长睫毛。

【我不认为现在的世界是完美的。我们当然也有自己想说的话。但是,若为此要让那么多人死去……我想一定还有能让世界更和缓地改变的方法。毕竟到目前为止,人类也都这样生存了下来。像【拉普拉斯之盒】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存在比较好——】

【妳,到底是甚么人?】

听不进全部的话,巴纳吉说。奥黛莉的肩膀些微颤抖了一下。

【只要是新吉翁的事情,妳好像甚么都知道……总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和很伟大的人在讲话。和在【工业七号】听到的妳的声音不一样。】

奥黛莉低下头,闭上了嘴巴。提出无理要求时也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不需要自己的时候也是,在语毕空隙所露出的无依表情,那受压抑的情绪动摇,传达出她实为纤细的人品。既聪明又有强烈责任感的反面,那翡翠色的瞳孔只要在下定决心行动后就会再不见任何事物。至少,当她自许为无根之草,露出淡淡笑意之时的侧脸,对于自己是有着甘愿被拖下去的吸引力的。并非单纯与她能在感情上同步的等级,巴纳吉知觉到了能对其存在产生共呜的热意。

现在的奥黛莉则没有那股魅力。即使那勇于挑战的语气是相同的,被立场所束缚住的说话方式使她的本质受到了隐蔽。是因为自己这个人对她而言变得必要之后,已经没办法再用无防备的态度相处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她不需要的人也罢。【让我听妳的声音】巴纳吉附和。光是这样没办法提起热情,因为自己并不是精明到只靠道理就能行动的人。

【我想听的并不是妳非做不可的事,而是妳想要做的事。如果妳愿意告诉我……】

我又能做到甚么?出声后随即停顿的巴纳吉,一面对出声停顿的自己感到不快,一面等待着奥黛莉开口。道理无所谓,只要能让自己感受到热情就好。能让彼此的存在得以共呜的热情、在有【脱线感】的世界所无法孕育,那种足以和阴暗冰冷的世界抗衡的热情。只要有那,自己就可以毫不畏惧地面对事情。不管奥黛莉是哪里的甚么人,巴纳吉认为这样就能巩固从这里脱逃的觉悟。为了救她,自己需要能承担起世界重量的觉悟——即使卡帝亚斯的话语所指为真。

闭上眼睛,紧握着双拳的奥黛莉终于露出想透了的表情,将巴纳吉纳入了眼中。

【我想——】

【你们在作甚么?】

突然插进来的冷淡声音,打住了后头的话。在全身僵住之后,巴纳吉透过同样愣住的奥黛莉肩后看向门口。背对着由通路照射出的光源,巴纳吉看见能辨识出是米寇特的身影站在门口。

【在这种地方偷偷摸摸地……到底是干嘛啊,妳这个人。装成和大家走散的样子,是要和巴纳吉商量甚么?】

牢靠地抓紧了门框,米寇特发出话语带刺的声音。一边在她眼中感觉出冰冷的情绪,巴纳吉姑且先站在奥黛莉身前。【米寇特,我之后再跟妳说。妳现在先……】话说到一半,【之后是甚么时候!?】米寇特大叫的声音在宝内回荡,让皮肤跟着颤抖了起来。

【从这个女人来了之后,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乱了套。妳不是恐怖分子的同伴吗?现在打算要骗巴纳吉作甚么!】

陷入明明是自己所挖,却压根忘记了其存在的陷阱——奥黛莉有着如此的感觉。【我……】低语的声音中途停止,奥黛莉使力咬起嘴唇。眼角瞧见此情景的巴纳吉反射性地怒斥:【米寇特,妳这样讲话不对。】

【甚么嘛……】稍微向后退了身子,米寇特回话时的眼睛里涌现出滴溜溜打转的眼泪。

【我们住的殖民卫星被搞得一塌胡涂了耶!西比亚和马利欧都像灰尘一样消失了耶!连亚纳海姆工专,也和地面一起被炸飞了……你觉得我能原谅她吗?】

无言以对,认为米寇特的感觉才正常的想法,与尽管如此仍必须继续隐瞒下去的秘密,两者在巴纳吉心中的分量处于伯仲之间,在他胸口埋下了自己才是最差劲的背叛者这种想法。已经不能回去【工业七号】了、也没办法再埋首于有着【脱节感】的日子、果然这是条没办法的道路,种种想法在巴纳吉手中出现。

【如果妳就是恐怖分子的同伴的话,我——】

用着湿润的眼睛凝视奥黛莉,米寇特低声挤出的声音就中断在那儿。【啊,在这里。】【米寇特小姐,妳这样自己跑不见,实在……】才想着为什么会有其它声音正从通路那端传来的同时,原来是拓也和美寻少尉出现在门口前。

先是拓也注意到了在房间内的众人,眨起眼睛问:【咦,巴纳吉?】然后是将手搭到米寇特肩膀的美寻露出惊讶的表情,用着不带他意的语气朝房里出声道:【奥黛莉小姐,妳在作甚么呢?大家都在找妳。】保持沉默也仅在一瞬,奥黛莉说出事前已准备好的回答:【对不起,我不清楚升降柄的操作方法。】巴纳吉瞧过回话的奥黛莉之后,将视线移回米寇特的方向。虽然已经觉悟到事情在这里被张扬出去的话就完蛋了,米寇特却没和任何人对上视线,只将美寻的手甩掉之后就离开了现场。

【等一下!米寇特小姐。】开口叫道的美寻立即随后追去。巴纳吉也走到道路上,目视着美寻从十字路口转弯而去的背影。接着,从背后伸出的手突然掐住了巴纳吉的脖根,拓也在耳旁低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你问我也……】

【之前虽然是帮你那样讲了。但是其实我也还没有接受这整件事情哪。】

单手抱住巴纳吉的头,拓也瞄向奥黛莉所在房间的门口。巴纳吉放在拓也手腕上的指尖微微发起抖来。

【回到【工业七号】的话,她没有入境纪录的事情就会穿帮哪。在那之前你得把整件事做个了结才行。】

快速讲完后,拓也没放开巴纳吉,踢着地板离去了。他没有真的生气,并且在担心着自己。巴纳吉在拓也让人这样认为的背影,看见一丝得救的希望。和站在门口的奥黛莉对上眼神,巴纳吉想。做个了结——你要我怎么做?双方窥伺起彼此眼底的那剎那,【你这小鬼,给我跑到这种地方来了!】粗鲁的怒骂声从通路响起,脸色大变的警备上士的脸出现在十字路口那端。

塔克萨之所以没有完全避开那道人影,是为了保护自己用石膏固定着的左腕。迅速踢向墙壁,避免了双方正面冲突的塔克萨,在看见那道缓缓失去平衡的人影之后咽了一小口气。

稍带有波浪卷的长长黑发,以及从短腿露出的修长双腿。大体看来便与军舰不甚搭调的少女出现在眼前,是让塔克萨咽气的原因。对方应该是没有使用升降柄,靠着惯性从通路飘了过来的吧。塔克萨扶起少女像是快撞向墙壁的身子,让她能握好升降柄。

【失礼了。】

【不会……】

对于手被碰到的事情似乎不以为意,少女握着升降柄慢慢地向前移动起来。她是方才在康乐室所遇到的民众之一,那个意气风发地说着自己身为厂长的父亲如何如何的少女。目送着对方与当时大有不同的无力背影,内心嘀咕竟然会让民众随意在舰内行走……的塔克萨,混着叹息重新握起了升降柄。

像这样长时间待在无重力下,难以痊愈的骨折会让人感到困扰。虽想尽早前往有着象样重力的地方,要让战舰航向【月神二号】一事又该如何是好呢。回想起颇为难缠的艾伯特那张脸,当塔克萨正要开始思索法子的时候,【请问……】从背后传来了带有顾忌的声音。

黑发的少女在通路的途中停了下来。半转过来的脸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一对上目光之后又马上打算避开自己。塔克萨注意到,少女的眼睛正被泪水濡湿着。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向谁说比较好……】

尽管带有迷惘,少女用蕴含着阴沉情绪的声音低语道。塔克萨将手从升降柄放了开来。

监控室的铁门被推开。将自己的庞大身驱屈就于计算机监控屏幕前的康洛伊,正一开一阖地眨着蒙眬的眼睛。

【我想和舰内的数据库联机,办得到吗?】

在被埋怨自己该去休息之前,塔克萨快速开口以制住对方。看到同时被拿出的ID卡片,康洛伊的脸色改变了。【请用。】将眼前处理到一半的作业中断,让出计算机前面的座位,康洛伊说道。塔克萨取过椅子,把ID放进了计算机旁的卡片插槽。

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按起键盘,塔克萨输入默记着的十位数认证密码。显示在画面上的登记页面,是联邦军中央情报局所管理的数据库网页,只要是隆德?贝尔的艇舰都拥有下载的权限。当然,不是干部等级人员便无法登入此处,重要机密也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这个页面之外。不过,要简单查个数据时——例如说想比对通缉中的恐怖分子长相之类的,倒是一项重宝。塔克萨先选择由图像数据进入人物比对的项目,接着又进入了舰内的总务数据库,输入姓名与性别,让比对程序来分析被挑选出的照片。

【这是收容中的民众吗?】

窥伺起显示在计算机上的照片,康洛斯发出讶异之声。在让战舰收容的那一刻,所有的民众都登录过脸部照片与指纹的资料。【应该是。】塔克萨虽然并没有不经思考便完全听信米寇特证言的意思,不过经她一提,倒也开始有了在意的部分。方才,初次照会到对方长相时,的确是有感觉到曾经在哪儿见过的印象才对。由于两者之间的相关性太过唐突,才没让塔克萨的脑袋产生具体的思考。

额头、眉毛、眼睛,与照片一致的检索数据按顺序被显示出来,逐渐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不到三十秒后检索便已结束,和照片几无差异的脸孔放映在比对结果的字段上。那是一张将偷拍的照片放大,以CG经过修整补强的脸部正面照片。其姓名为——

【这家伙是……】

挤出嘶哑的声音,康洛伊将血色全失的脸凑向了计算机屏幕。握紧像是要颤抖起来的指尖,勉强保持住不露声色的表情,塔克萨短短交代道:【多说无益。】

【别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现在能做的事,只有如此而已。对仍一片茫然的康洛伊下令后,塔克萨关闭了数据库。

如果没有长官交办的事情,舰长室并不是一名驾驶员该来的地方。何况,要是驾驶员没立下足以让舰长本人亲自款待的重大战果,更没道理会出现这种情况。

【哎呀,来得好。来来,坐这里坐这里。】

这样没道理的情况正在发生。受到奥特舰长那诡异的客套笑容所催促,利迪坐上了舰长招待室的沙发。旁边则有早一步被招待来的诺姆队长坐着,正露出与奥特互为对比的难看脸色。在待命中突然被传唤而来,只得保持谨慎等待不寻常地兴致勃勃的奥特开口。穿着白色侍从服的军官室侍从人员配送了品茶用的哭具之后,在三人份的茶杯中倒入了红茶。

【这是地球产的正牌货。虽然是不便宜的玩意,对我来说算是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我平常都会硬要老婆让我在航海时带上舰。来来来,你们也喝吧。】

侍从人员离开之后,奥特心情极佳地说道。侧眼观察了诺姆的脸色,判断过即使喝下去也应该没甚么问题的利迪坐正姿势,拿起茶杯回答:【是!我享用了。】正当利迪嗅着苦涩中带有甜味的芬芳,拿起茶杯就口时,【啊,对了】奥特突然拍膝提道。忍住差点从口中将红茶喷出的冲动,利迪总算是喝下了第一口。

【少尉出生的家是在地球上嘛。像英国的红茶这些的,也不算甚么稀奇的东西吧?】

表情让人感觉到极度做作,奥特笑道。看见诺姆微微抖动着的脸颊,了解到队长那原来是打算要陪笑的用意,利迪也跟着装出了笑容答道:【哪里,没这回事。】三人份的空洞笑容在招待室里头留滞,缓慢地搅和起室内像是要谈论讨厌话题的气氛。

【那么,特地要两位过来也没有别的原因。对于本舰的现况,少尉也能够理解吧?】

【呃——】

【从战斗发生以来,本部传来的指示只有两项。退避,然后待命。原来的话,现在应该正是要支持殖民卫星救灾活动的时候才对。但既然我们是负有参谋本部特命之身,就不能在媒体面前露脸。在回收了那具钢弹型MS的预备零件之后,只好急着离开殖民卫星。】

这种事情,不是靠舰长的器量就可以裁定的吗。实在提不起劲去一一附和,利迪将红茶移到嘴边以回避答腔。

【所以,才会像这样潜伏在暗礁宙域之中……可是,增援始终没有要过来的迹象。隆德?贝尔似乎是已经活动了,却只是惯例的警备出动。可以想见位于【洛迪奥】的司令部,并没有掌握到我们的动向。即使想通知司令部,在执行特别命令之中也不能对他们进行通讯。即使我们是原属于对方的部队哪。】

喝起红茶的奥特的眼睛,隐约地露出光芒。【在这里我想到的,就是你了。】听到接着说出的话,利迪心想:你看,来了吧。

【令尊是在中央议会高就,没错吧。罗南?马瑟纳斯,据传他身为移民问题评议会的议长,同时在国防方面也很吃得开,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哪。】

还【没错吧】哩,利迪想。

【这样啊,所以说?】

【我希望你能和令尊取得联络。以私信的形式,不着痕迹地向他提起本舰受到孤立的现况——】

【请容我拒绝。】

没听到最后,利迪就回答了。在这瞬间利迪就连诺姆的脸也没瞧,面对面地正视着奥特舰长,硬是以理答道:【这正是违反军规不是吗?】

【在隐密任务中怎能发送私信?既然一样会违反军规,只要向【洛迪奥】提出救援申请,事情不就可以解决了吗?】

【难做的地方就在这里啊。正面提出申请的话,可能就会被参谋本部放冷箭搞得全军覆没。这就是【盒子】的魔力带来的效果。】

【盒子】——【拉普拉斯之盒】。

昨天同样在这个房间听进耳朵的字眼堵住了嘴,让利迪沉默下来。

【因为你也曾经听过这件事,我就不隐瞒地直说了。那架钢弹型MS与【拉普拉斯之盒】有关联的可能性很高。上层好像为了决定要怎样处理那架MS,正在僵持不下的样子。想趁这个机会将【盒子】拿到手里的人,以及想将那收回原本地方的人正角力着。说穿了就是军方和亚纳海姆公司在拔河啦……】

【这样的话事情不就简单了吗?因为我们是军人,只要遵从军方的意向就好了。】

【在这之中又有复杂的利益关系哪。参谋本部的将官也有各式各样的人种。像是将来要参选政坛的最高幕僚会议成员,或是退任后讲好要空降到亚纳海姆的军事会议众人……就因为这些人在彼此扯后腿,再等多久增援也不会过来。即使向隆德?贝尔申请支持,也会在某个阶段就被挡下来。现在的【拟?阿卡马】正好可以说是吴越同舟的缩图,但是狩猎人类部队和亚纳海姆的职员们又搞得像是多头马车一样……所以就这样啦。】

将喝完的杯子放回盘上,奥特深深呼出一口鼻息。原来如此,是政治方面的问题吗。之前半带自暴自弃地回绝奥特的身体凉了下来,利迪含起已经尝不到任何味道的红茶。虽然我明白这种事,但就连明白这种事的自己都让人感到焦躁。那种覆盖在【家】里头的不快湿度,也追到了这种地方来——

【可是,如果令尊能从内部略施手段的话就有活路。只要向【洛迪奥】的布莱特?诺亚司令打一通电话就行。若是布莱特司令,就能在让人认为是警备行动的情况下派来援军,这点事他会做的。有罗南议员的助力的话,参谋本部那些人也不能多做妨碍吧。】

【会怎么样呢……他是个把权谋策术当成自己人生的人,我没办法保证他会按照这里的希望来行动啊。】

【毕竟自己可爱的儿子也搭在这艘舰上了哪,他不会置你于不顾的啦。】

面对悠悠哉哉地说着的奥特,利迪自制心的枷锁也已经快要被挣脱了。【我也想拜托你。】粗鲁地将红茶杯放上打算瞪向奥特的利迪,被开口的声音给打消了主意。

【我想自己是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也没有其它可依靠的人了。】

从刚才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将红茶拿到嘴边的诺姆,正紧握着放在膝上的拳头。【队长……】看到低着头不肯抬起脸来的MS部队长身影,利迪回答的声音哽于口中。

【援军不来的话,也没办法为死去的那些兄弟报仇。就像这样,我也拜托你了。】

将头放低到就要撞到桌子上的程度,诺姆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发抖着。看见因为比自己还要深的悔恨而发着抖的肩膀,同时也看到咽下口水观望着这一切的奥特,利迪发出从腹部深处涌上的一股叹息。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就那样回到自己房间的利迪,落得了花上两个小时在写给父亲的电子信函上的下场。

别说是信件,几年来利迪就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没有安装与父亲交谈功能的身体,对于【给亲爱的父亲】这样的开头感到一阵寒意,几乎完全是在闷闷不乐的情况下写完信,用着【你的儿子利迪上】这句作结时,利迪真的差点要昏倒了。像我这样,竟然会写信向那个老爸求救——

这种有如强迫信徒改宗般的精神苛责,外人是没办法理解的吧。仓促写完信,将其传送到舰桥的利迪,对奥特说着【辛苦您啦】那只有表面堆尽客套的声音,产生了一股欲杀了而后快的情绪。

【本舰从现在开始将移动至可进行雷射发讯之区域。离开暗礁宙域的期间,会采取乙种警戒配备,但是请少尉留在房内待命。】

【为什么呢?】

【有事对议员相求,却让他的公子受伤的话可不行哪。】

抛下简直会让人误以为是颜面痉挛的媚眼,奥特单方面地切断了与舰桥的通讯,对利迪而言这反而还是幸运的。【可恶!】随着利迪吼出的声音,他的鞋底也在屏幕中被放大,幸亏这个景象没被舰长看到。猛踹过通讯面板的利迪,就这样仰卧到了床上。

没过多久宣布警戒配备的警报声便响起,像是空调声音的机械运作声也跟着加大。这是【拟?阿卡马】准备航行的声音。从依附的殖民卫星残骸离开前往到可以进行雷射发讯的区域——开始移动到雷射不会被无数残骸阻碍的地方了吧。一边听着房里预备用品随震动而摇晃起来的声音,随你们高兴,利迪在心里放话。不管跑到哪里,马瑟纳斯家的名字还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家名会伸出触手直到宇宙的尽头,用那令人不快的湿度缠住自己。然后,在那湿度中优哉悠哉徜徉着的男人,会露出高傲的笑容这么说。利迪,你多少也该变成大人了。人有生下来就该扮演的角色,你不是该终结在驾驶员这种末端角色里的男人。

那么,我的角色是甚么。是要我把父母的庇荫当成武器,继承家族的衣钵以回复周围的期望吗?是要我待在从这个角落到那个角落都是灰色的世界,学习黑与白的辨别方法吗?别开玩笑了。我要靠自己来分辨黑与白。驾驶员没有所谓的灰色地带,只有能力的优劣可以决定生死,而我从那里活下来了。正因为我从【家】逃出去之后,一次也没有想要去依赖家里。

但是——之前的实战,证明了分隔生死的最大要因在于运气。教会了利迪,死神挥舞大镰时站着或坐着的差别决定一切。决定这些差异的是状况这个大局面,驾驶员这样末端的单位则没有改变状况的力量。为了打开现状,这艘战舰才会向我索求改变现况的力量。并非求助于名为利迪的驾驶员,而是求助于马瑟纳斯家直系血亲的头衔……

累了。也没干劲再想下一个要逃的地方,打了一个呵欠的利迪注意到头上飘浮的物体,睁开就快要闭上的眼睛。复叶机模型。原来放在桌上的模型,似乎是因为刚才的震动而飘到了空中。利迪抓住在旧世纪大战享有盛名的红爵士机,让那在离心重力无法作用到的空中飘浮着。这么说来心爱的格拉曼还放在别人那里保管,利迪想起。那个MS迷小鬼……是叫拓也吧?利迪下了床,一边做着伸展动作一边走向了房间门口。

受到收容的民众,一样是待在重力区块内的康乐室。和那个小鬼讲话虽然累人,比起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总是比较能让人散心。想象到能和奥黛儿见面也对利迪颇具刺激。离开自己的房间,朝康乐室踏出第一步的利迪,被从地上传来的激荡给震倒了脚步。

利迪不知道发生了甚么。直到身子撞上了天花板,又被反作用力给摔到地板上之时,通路的照月已经切换为红色的紧急灯号。更进一步传来的冲击震荡了船体,让警报大作。通讯员的广播内容被逼进船体的爆炸声所遮断,比方才的冲击更再加倍的力道二度让利迪的身体弹飞。

这次利迪做出了护身措施,一股脑地踢着已经分不清是天花板还是地面的立足点。敌袭——而且船体正受到直击。这么突然,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即使思考也不会出现答案。利迪握紧传来阵阵震动的升降柄,让身体朝往MS甲板飘去。

在米诺夫斯基粒子能让电波兵器失效的这个时代,诱导飞弹这种概念早从战场消失以久。藉由绝对不会放过目标的飞弹来往互射以了结胜负,也就是所谓的按钮战争已经成为过往的遗物。在彼此能目视到的位置列出彼此的战力来较量,这种中世纪以前的战场被带上了宇宙。在那里,展开于前线的MS担当了骑马部队的角色,后方的舰艇则尽命于移动阵地的角色。只要没变成舰队彼此交会的接近战斗的话,在这个时代的舰炮射击还比火矢来得派不上用场。

尽管如此,到现在长距离飞弹的生产仍未中止,且被视为是航宙舰艇的主要武装之一。概念就同于古代的骑马战中,投石器总是被视为重宝的事实。即使无法透过雷达诱导做出精准的点对点攻击,只要以目视捕捉到敌方位置,设定出能确实击中目标的轨道的话,飞弹就会憨直地朝向对方突进而去。和直接发射的火箭弹分配着使用的话,其射程之长与破坏力已可成为十足的威胁。特别是对舰用的大型飞弹,只要直击到两发便足以葬送一艘战舰。

现在,这种对舰用的长距离飞弹一直线地穿越了暗礁宙域,直击到【拟?阿卡马】所潜身的殖民卫星残骸。基于最初的观测结果与其后的经过时间所求出的L1基准坐标,由【留露拉】射出的飞弹数为十二枚。其中四枚偏离了目标,剩下的八枚则撞击在过去的殖民卫星外壁上,引爆了充填在弹头中的炸药。

青白色的闪光连续扩散开来,各自引发的冲击波相互干涉,重合的八颗火球瞬间包覆着殖民卫星的残骸。超越音速的冲击波让外壁部分剥落,庞大的热能则使构造建材熔化。埋设在地中的共同管线硬是被扒开、将牢固掩埋的土层粉碎的能源冲破了扩展于其上的废墟群,喷发进内壁部分。

在之前的大战遭到撕裂,却仍保有人工大地面容的废墟群在一瞬之内,被有如雾气的烟尘所包围着。那是受到从正下方冲上来的冲击波摇撼,附着于大厦或地面的沙尘——长年飘流于宇宙而堆积起来的细微残骸一起飞舞起来所造成的景象。同时,由地下涌现的闪光从地盘的接缝中流泻出来,让一平分公里的废墟浮现出有如棋盘方格般的网目。在那一秒之后渗出了红莲火焰,宛若熔岩般的奔流一喷发,便使得真空中的废墟瓦解,完全符合了整个被连根拔起的修辞表现。

对于将外围监视用的球体侦查摄影机收容回来,打算暂时从残骸离开的【拟?阿卡马】而言,这该说是晴天霹雳般的事态。球体侦查摄影机是以管条进行远距离操控的复合式感应器,原本是被流放在废墟的外侧,供以监视处于战舰死角的方位。为了移动而将其收容的【拟?阿卡马】,等于是暂时失去了可以从残骸里部进行监视的眼睛,而飞弹却像是抓准了这个瞬间才杀到面前。

位于真空的谧静之中的废墟突如其来地瓦解,让喷飞的大量瓦砾与【拟?阿卡马】的舰底激烈冲突。水泥碎块、被拔起的路灯、半毁的电力设施等等拖着火尾直击向船体,全长约四百公尺的巨舰舰身明显地受到了撼动。舰内没有受到固定的物体无一不被弹飞,乘员也在天花板与地面之间几度来回反弹。重力区块也不例外,巴纳吉和供餐用的铁盘一起弹飞,拓也与米寇特也被撞向墙壁。奥黛莉紧抓住了桌脚,一旁的美寻虽拿起康乐室内的内线电话,却被持续的激烈震荡连人带话筒整个被甩向空中。巴纳吉抱紧美寻的腰接住了她,两人的身体一同冲撞到墙壁的监视器面板上。

塔克萨被撞向通路的天花板,艾伯特待在充作自室的房内蜷成球状捽摔倒在地。MS甲板里,吊车及固定索发出紧绷欲断的钢铁悲呜。吉伯尼与整备兵等人为了应对状况正来回四处奔波,诺姆与利迪等驾驶员则纷纷跳进自机的驾驶舱。以受到碎片直击的对空机舱为首,尽管有几项装备已无法使用,舰桥要把握舰内的损害状况则还是之后的事。虽已采取警戒配备,没穿宇宙飞行服的蕾亚姆副长等人从椅子上被抛开,奥特舰长也落得让头部猛向天花板的下场。

因疼痛麻痹的头盖骨,惨叫与怒喝、警报声等等的音色搅成一团乱贯穿全舰。灼热的瓦烁喷流掠过舰桥正面的窗口,无数的红热残影烧烙在视网膜底部。简直就像是待在爆发中的火山正上方一样——

【机关加速!全舰,急速回头。】

总算是重新坐正在椅子上的蕾亚姆,不等舰长判断就先吼叫而出。操舵员立即复诵了命令,将操舵轮设定在所指定的航向。【拟?阿卡马】的舰首抬起了近九十度,看见舰身开始垂直朝着殖民卫星残骸矗立而上的奥特,于后承认了蕾亚姆紧急的临场判断。虽然也有急速前进逃离这种办法,瓦砾既然正以散弹状不断扩散当中,首先还是必需将舰身被弹面积缩减到最小较为理想,背向殖民卫星的【拟?阿卡马】,在只被飞散的瓦砾击中舰尾的情况下顺利脱身成功。

【破认损伤,快!对空监视的在搞甚么!】

甩过遭到重击的头,奥特这边也开始提高了音量。从舰桥随侍的士官接过宇宙飞行服,【周围没有敌影!】侦察长怒吼出的回答声让奥特耳呜。

【推定是从雷达圈外的攻击。】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给我仔细找。一定有伪装成残骸的敌人待在附近。】

把脚伸进宇宙飞行服并拉进拉炼途中,瓦砾冲撞船体的声音也仍断续传来。眼下的殖民卫星残骸形体逐渐崩坏,奥特透过监视器确认到残骸缓缓四散而去的景象,跟着把目光移到了位于左舷的索敌感应器。对舰飞弹的直击——而且还不是两三发的规模而已。一定有从极近距离发射出复数飞弹的敌舰,将球体侦查摄影机收容回来,使侦查能力减半的时间未满一分钟。在这期间内敌舰能够欺近到身边,发射完飞弹之后再退避到雷达圈外这种玩笑话,压根不可能成真。

【又不是雷达时代的诱导弹,发射之后就不能再操作的飞弹不可能这么准,而且还是从远距离……】

不自觉地从口中说出之后,奥特感到一股寒意。从远距离的攻击。近处没有敌影的话,就只能这样想而已。将宇宙当成背景的话,敌舰有如一粒沙尘。能够从雷达圈外狙击到一平方公里的残骸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求出目标的绝对坐标,在弹道上障碍物消失的瞬间发射飞弹一途。

没错,敌人知道我方的正确位置。方才,被萨拉米斯级的残骸所惹恼,疏忽地用了主炮的我方位置——

【被算计了哪。】

被宇宙飞行服包覆着熊一般身躯的蕾亚姆,在舰长席旁小声低语。看到就连副长的侧脸也露出紧张的表情,奥特无言以对地将视线移回正面,【高热源物体,急速接近中!】跟着又被侦查长的声音吓得抬起头来。

【数目为四,由本舰正上方接近中。预测接近时刻T负三○三。】

与第一波攻击的方位不同,被包围了。奥特暂将最坏的情况预测搁置一旁,问道:【又是飞弹吗!?】

【不,这动作是MS。但是……】

停顿的声音中,透露出畏惧的神色。奥特隔着蕾亚姆的肩膀看向侦察长的背影。

【在残骸中用这种速度飞行,没有道理啊。打头阵的一台机体,正以后续机的三倍速度接近中!】

从仪表板将头抬起的侦查长,脸色发青地转向舰长席。【你说甚么……】一边感觉到自己低喃的嘴巴张得老大,奥特凝视起感应器画面。

抛下后续机,朝自舰接近而来的未识别机体的光点诡异地闪烁着。包括那台四只翅膀,与之前遭遇过的【带袖的】MS又完全不一样的机体——全身的皮肤正发出鸡皮疙瘩竖起的声音,奥特不知不觉地握起了舰长席的扶手。

那架红色MS的侵攻速度,的确遥遥凌驾后续跟来的【吉拉?祖鲁】。装备于背部的高出力推进器机组虽是促成此业的原因,但还不止这样。红色MS踢着航道上的残骸,利用其反作用力与推进器的喷射力配合前进着。驾驶员熟练如此高超的技俩。

瞬时从飘浮着的无数钢铁碎片及石块中,选择出大于自机质量的物体,在交会的一瞬间用跳石阶的要领踢向目标,同时又将推进器全开朝下一个残骸冲去,如此加速又加速地疾驰于暗礁宙域之间。当然,因为残骸会沿着轨道不停地流动,所以无法在事前就设定好下一个立足点。事先预测到残骸的流向,在接触的前一刻边挑好下次的立足点,边选择能到达目标的最短轨道。像这种即使用高性能计算机也无法赶得及计算,有如一面跳上岩石一面攀上悬崖的神技,红色MS——【新安州】的驾驶员却能办到。貌似天使翅膀的推进器机组闪烁着火光,红色机体有如跳石阶般地渡过残骸的奔流,一面优雅地飞舞于宇宙中。

其前进的方向上,因为潜身匿迹的殖民卫星遭到粉碎,一艘联邦战舰在狂乱的残骸流中矗立而起。将已无隐身场所的白皑船体认定为送上黄泉的目标,驾驶员面罩下的脸孔因笑容而扭曲起来。戴着一只轻薄手套的手掌握起操纵杆,穿有皮靴的腿则踏向脚踏板。驾驶员身穿与金银色系混编的丝线搭配匀称的深红制服,并未穿上宇宙飞行服。

【让我领教一下吧,新型【钢弹】的性能。】

丰茂的金发受其精气滋润,轻盈地鼓动着发浪。在渡过残骸激流的【新安州】驾驶舱内,弗尔?伏朗托笑道。

第八章

【舰首固定于新舰向。第一至第三投射器出开放。MS部队,就射出位置。】

随着伯拉德通讯长的声音,投射口陆续开放。操纵【里歇尔】八号机前进,让机体双脚接合在投射器上的利迪,面对投射口外的惊人光景不禁出声惊叹。

【这是……!?】

朝合真空一直线伸出的第三投射口——若将【拟?阿卡马】的形状比做木马,则相当于右前脚的露天甲板,这时正被覆盖满天的大量残骸所完全包围住。大小石块从舰尾朝舰首的方向流去,偶然也有大如MS的岩块从投射口旁边擦过,那景象简直就如在残骸之海中逆流而上。不过就实际而言【拟?阿卡马】是在前进着。会这样想,是因为背对了崩坏的殖民卫星残骸,而使飞散的瓦砾奔流看来像是由船体后面朝前方在流动着。

若是和残骸的行进方向同步,既可抵消两者间的相对速度,也能让舰身的被弹面积缩减到最小。这对于从舰首被发射出去的MS倒是挺值得感谢的安排,但是在这种情况能平安无事地离舰吗?刚发射出去就和从背后飞来的残骸冲撞上的话,立即会变成扁扁一块……不,在那之前,要如何才能在这混杂脏乱不堪的宇宙中捕捉到敌踪呢。环顾起源源不绝地流动而来的残骸,利迪咽下口水。【挑上了挺糟的时候出击哪。】无线电传来的声音让利迪阖紧了嘴角。是誉中尉的罗密欧004。

【难得可以在舰内待命,这样好吗?少爷。】

【因为不能把事情全交给中尉你们来处理嘛。】

面对挖苦就用挖苦来回答。虽然只是这点小动作,但只是这点小动作就能让人安心下来。【嘿,你也真敢说。】一边听着誉中尉的声音,利迪不合时宜地沉浸在自己终于也能独当一面的感概中。【聊天就到此为止吧。】诺姆队长的声音插入。

【各机离舰后组成元素。朱丽叶2、罗密欧004、罗密欧008跟在我背后。】

所谓的元素,正如其名是编队行动时用以计数的最小元素,指的是两机一组所构成的行动单位。在这个场合的话,诺姆机是攻击机,利迪机则是防御机。因此利迪机才会装备了长距离支持用的光束炮。尽管是全员出动,没想到竟然也只能组成两种元素而已。【了解。】按捺住悄声涌上的怯懦,利迪回答。

【接近中的敌人为四机,数量互角,冷静下来再上。】

面对诺姆队长好似看穿自己心思的激励,【航道净空,请出动。】伯拉德通讯长的声音重迭而来。审视起毫无停滞迹象的残骸奔流,【是怎样净空了哪里啦……】利迪口里抱怨。【罗密欧008,我听得到哪!】伯拉德通讯长随后补进来的声音,又让利迪缩起了脖子。立刻回答【了解】之后,想着如果是美寻担任通讯员就好了,利迪一边无可奈何地在内心发起牢骚。

看来她还没从照顾民众的任务中解放吧。这么说来,自己原本和她约好了要去看电影。这之前她说看不惯的电影种类是哪样的啊?没放到心上地思考着,打算在脑海里描绘出美寻圆滚滚有如迷你战车般的眼睛途中,利迪唐突地将那影像和其它瞳孔连接到了一起,并为此贬起了自己的眼睛。

像是要将人吸入那般的翡翠色瞳孔,还称不上可以放下心来与自己面对面相望的眼睛。那凛然的侧脸压倒过其它一切浮现于脑海,使利迪对自己心理的难解感到动摇。为什么呢?会在说不定就会死去的时候,回想起她的脸——

【搞甚么啊,我。会是一见钟情了吗?】

不自觉地说出了口。你是认真的吗?利迪自问。【……别说了。】听到伯拉德通讯长那像是感到恶心的低喃声,【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慌忙想要辩解的利迪,【诺姆?帕希利克。罗密欧001,出击!】随后又被宏亮的声音给堵住了嘴。

从这里可以在左手边看到的第一投射甲板,构成了【拟?阿卡马】舰首的露天甲板上,诺姆队长的【里歇尔】一号机正滑行而出。跟着是【杰钢】二号机从舰底那侧的第四投射器发射出去,利迪握紧操纵杆。要想这些是以后的事,等自己从这个局面生还之后再来思考。所以我既不会死,也不能死。绝对要活着回来,一定要和奥黛莉再会。如果是真正的恋爱的话,到时自然会找到该前进的方向吧。

倒数计时的显示接近到零。没错,我一定会活下来给妳看。内心嘀咕着,利迪准备迎接射出的瞬间。这时他忽然想起,写给老爸的信不知道寄到了没有?

【利迪?马瑟纳斯。罗密欧008,要出发了!】

模糊的无线电声在舰内的广播音箱响起。【啊,是利迪少尉。】同时也听见拓也这么说的巴纳吉,看向了设置于墙上通讯面板的屏幕。背负着可变式推进器机组的青色MS,正滑过投射甲板飞向虚空。

【是认识的人吗?】

【就是那个拿着模型的少尉啦。你从那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拓也所指的方向,能看见被胶带固定在桌上的复叶机模型。那是从刚才的大震荡中勉强守住模型的拓也,为了防止再次冲击而固定的。【喔,是那位……】一边这样回答,巴纳吉又将目光转回十吋大小的屏幕上。那位在MS甲板上追着模型的年轻驾驶员,总觉得是个会令人挂心的人呢。这样想着的时候,利迪机的身影已立刻远去,只留下青白色的推进器火光在屏幕上。

那机体行云流水般地避开了在战舰周围流动的残骸,逐渐从屏幕框架外消失。比起先发的机体动作起来毫不逊色……不如说,感觉上他所选择的才是最不会产生多余消耗的航道。认为对方或许意外地是个直觉敏锐的人,巴纳吉将脸凑近到固定于发射口的摄影机所传来的影像。【你们,要看热闹之后再说!】米寇特发出的生气声音让巴纳吉缩起了脖子。

【过来这里,把宇宙飞行服穿上。】

抱着从置衣间送来的四人份宇宙飞行服,美寻用尖锐的声音附和道。她本身被军用白色宇宙飞行服包覆住身子的表情,是已经没有空闲故作镇定的军人在被卷入实战中所会有的脸。「好的。」一边朝美寻那边回答,巴纳吉窥伺起奥黛莉与米寇特的模样。

从回到康乐室以来,两人就坐在广大房间的两个角落,彼此的视线也不打算和对方对上。就连这个时候也是默默地接过宇宙飞行服,那刻意背向着对方换上宇宙飞行服的样子,让人觉得气氛相当不稳。奥黛莉倒还好,米寇特那边看起来随时要再爆发都不奇怪——

「尽量固定住身体,不要从这里离开喔。我要稍微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应该是没有余裕去在意这股气氛吧。尽管被掉到地上的供餐用铁盘绊到脚步,美寻还是慌张地离开了房间。先看到被留在桌上的宇宙飞行服,再看向在那旁边蹑手蹑脚地换着衣服的少女们背影,巴纳吉提不起劲去接近她们那边,便决定留在通讯面板前面。【喔,这次是从第二投射器出动哪。】于是巴纳吉和呼吸急促的拓也,一起隔着画面观望起进入离战态势的可变式MS背影。

这次不是误判。舰身已经遭到了敌方的攻击,监控器那端则已经要展开真正的战斗。敌人——新吉翁。那架有着四只翅膀的MS又会来吗?离开这里吧,回想起这样说着冷淡的声音,巴纳吉朝奥黛莉的方向瞥了一眼。表情虽然僵硬,但是检查着宇宙飞行服装备的侧脸却看不见焦急或胆怯的神情。就和在仓库眼神交会时一样,找不到栖身之所的目光正看向这里以外的某个地方。用义务感压抑着感情的另一边,用翡翠色的瞳孔也透露出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的消极想法。明明袭击过来的,有可能是她的同伴——

宣告离舰的报告声让舰内的广播音箱喧噪起来。【拜托你们了……】被拓也发出的声音所促,巴纳吉注视起开始滑行的可变式MS。搭上投射器的巨人背影看起来越变越少,正以为它就要抵达滑行轨道的终点时,出现一道粉红色的光轴,像是噪音或甚么一样地偏斜横越过了画面。剎那间,全白的光芒从正要离舰前的MS身上膨胀开来,屏幕唐突地转为全黑。

同时房间里失去了照明,足以震荡舰内空气的爆炸声包覆住全身。地板也弹起数公尺,巴纳吉不明原因地就撞向了天花板。黑暗中,某种物体被粉碎所发出的霹雳啪啦的声音穿越舰内,玻璃破裂的声音、钢铁折断的声音由远处连续发出。复数的惨叫与呻吟声在室内回荡,一股劲地伸着手的巴纳吉,在没抓到任何人身体的情况下二度、三度地撞在墙壁或地板上。于这瞬间就连感受痛觉的神经也没在运作,巴纳吉动起手臂只想赶紧抓住甚么东西的途中,突然间发亮的紧急灯号将黑暗染成一片红色。

屏幕的画面也恢复了,与刚才角度相同的影像显示在墙壁一角。从发射口拍摄了投射甲板伸出于真空中的监视影像——但是,该出现在那里的滑行轨道却不见了。从途中被折断,烤焦的折断面跟着外翻出来的甲板显示在屏幕上。在那彼端,则是逆流的残骸正点点发光着的黑暗虚空。再度闪烁的粉红色光线在画面上留下痕迹,不见星光的黑暗中扩散出两团、三团的爆炸光芒。

遭到狙击了……?注视着可以知道是MEGA粒子炮的粉红色光轴,总之只能推敲出这点事情的巴纳吉,想办法让四处疼痛着的身子站了起来。环顾被红色灯光所充满的室内,巴纳吉依序确认起倒在房内各处的其它三个人。抱住桌子变成蹲姿的奥黛莉、整颗头被塞到了观叶植物钵内的拓也,以及只有下半身穿进宇宙飞行服倒在地板上的米寇特。看见三人似乎各自避开了致命伤的样子,当巴纳吉正要接近脚步没办法顺利站起来的奥黛莉身边时,一股令人发颤的恶寒无预警地从背脊传来。

转到背后,某种物体飒然横越过了屏幕,红色的残影烧烙进巴纳吉的视网膜中。那不是光束的光影。带有确实质量的某种物体、带有的敌意足以让人寒毛直立的某种物体,正朝着这艘战舰逼进。那东西散发出了沉重的存在感,穿透过数道装甲将杀气抵向了此处。

巴纳吉在屏幕中找寻着流过一瞬的红色影子。状似流星的影子不再露出行迹,只有新产生的爆炸在虚空中闪耀出白色光芒。

即使防止晕眩的滤光板有产生作用,瞬间爆发开来的闪光还是将窗口染成全白一片,夺走了待在舰桥全员的视野。在撞上后方的宇宙飞行服置衣柜之后,勉强攀住舰长席椅背的奥特用起全身的力气说道:【状况呢!?】

【似乎是射出中的【里歇尔】遭到了狙击。左舷投射甲板重创!】

转告了损伤控制室的简报,伯拉德通讯道怒吼道。在他头上的屏幕面板正投影出船体的俯瞰图,损伤部位闪烁着红色。受到被狙击的【里歇尔】爆发波及,【拟?阿卡马】的左舷投射甲板整块沦陷了。失去了可看作精细狮身人面像的船体左前脚,奥特面对自舰有如半身不遂的状态,感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也只是一瞬的事。将宇宙飞行服的头盔确实戴紧,奥特提高音量道:【各部,确认损伤!】

【对空防御在做甚么!已经被敌人闯过来啦!】

先不论总计有二十六座的近距离的御火炮,比起敌机应有更长射程的主炮至今仍未张开火线。【预先调测尚未结束……】怒斥起炮雷长的奥特,对其回答的声音打起颤来。之所以会对在残骸群中高速接近而来的敌机进行调查测量,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不追求一击命中,而以弹幕牵制对方才是实战的常识。

【现在哪是花时间瞄准的时候!给我拼命射击!】

奥特对发布向舰内全单位的无线电吼出忿怒之声。这样一来虽有损炮雷长的面子,但不得不如此。在光是追求正确性的训练中习惯了比较分数高低,不管是谁都会失去机灵。反省起自己过去将提高战舰成绩视为最高命题的日子,在奥特咬唇悔恨之际,复数的迎击火线开始于窗外发出闪光。

对MS用的六十米厘机关炮拉出堨弹的火线,另一方面在舰身上下区域各装备了两座的主炮——二连式MEGA粒子炮发射出亚光速的粒子弹。内藏于两舷圆盖内的副炮也吐出光束的轴线,【拟?阿卡马】化作在四方张开弹幕火线的针山,但已是过于缓慢的反应了。受弹幕触及的残骸爆发开来,正常无数光轮在战舰周围绽放时,新的直击激烈地震荡起舰内。奥特坐回舰长席不久又被弹起,让走在舰桥内的塔克萨接个正着。就在塔克萨用石膏裹着负伤左臂的高大个子怀里,奥特以不输冲击声的音量怒斥:【敌人只有一机,不要让弹幕停下!】

潜入战舰怀中的敌影,只有一个。剩下的三机停留在防空圈外,打定主意要从旁观战。抬头仰望起感应器画面,甚么敌人嘛,内心这样放话的奥特这下才回到舰长席上,固定好了安全带。配合着应战的我方机体,也完全追赶不上敌人的动作。受到直击的残骸爆发之后洒出灼热的碎片,混近其热源的敌机便轻巧地闪入弹幕的内侧。相当高明的手腕——不,这已经不能想成是人类的技术了。简直就像是通晓战舰所有的盲点,无识别数据的MS在残骸海中舞动,一点一滴地对失去前脚的【拟?阿卡马】下痛手。

【到底是甚么人……】不自觉地低喃后的下一剎那,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剧烈震撼又袭向舰桥。船体震幅起数公尺,横向G力作用到了固定在舰长席上的身体。后部主炮?重创,比起报告的声音出现得更早,塔克萨低语:【对方没有打算直击机关部。】奥特撑开了自己闭上的眼睛,抓住舰长席扶手的塔克萨所戴的头盔上,反射着窗外的爆发光。

【那家伙想先让我方无力化,再夺取【盒子】。】

塔克萨并未移开朝向窗边的目光。为了削减战舰的战斗能力促使我方投降,而避开狙击可能使战舰爆沉的机关部,这样的敌人。自觉到自己脸色铁青,奥特还是反驳道:【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只靠一架MS,要办到这种事……】然后在眼角捕捉到了冲向舰桥内的艾伯特。

【艾伯特先生,这里很危险!】无视于比起奥特更早一步怒斥的蕾亚姆,艾伯特拉过侦察长的椅子。将手里的记录卡片递向侦察长,艾伯特向着奥特的方向说:【用这里面的数据来对照看看。】被艾伯特杀气腾腾……或者该说是畏惧着的脸所压倒,奥特用眼神造出许可后,侦察长就将收到手里的记录卡安装到了甲板上的插槽中。不用多久读取进的数据便显示在感应器画面上,开始与对战中的不明机进行比对。

不到两秒吻合的灯号就响了起来,以光学感应器所捕捉到的不明机照片透过CG受到修饰。同机种的三点图与数据也被显示出来,奥特连声音也不出地注视起感应器画面。具有联邦系统的修长体型,同时也以像是吉翁系统的曲线所构成的MS。单眼式的头部、以及背负有酷似翅膀的推进器机组,其机体的颜色是令人眼光一亮的红——

【果然是【新安州】,对方是红色彗星……】

从面板前退下脚步的艾伯特,用着发抖的声音低语。感觉到舰桥内摆荡不安的空气,奥特鹦鹉学语般地重复道:【红色彗星……?】

【这是两年前的事情。我们公司开发的实验用MS,曾经受到那伙人强抢。】

艾伯特游移着一半已经无法聚焦的眼神,继续说道:【被派去追踪的联邦军部队也全吃了败仗回来,被视为其主谋的就是弗尔?弗朗托。那个被称作红色彗星——夏亚?阿兹那布尔再世的男人。】

恍然大悟地张开状似沉重的眼睑,蕾亚姆看向这边。【我有听说过。只靠一己之力就击沉两艘克拉普级,被人称呼为【带袖的】之嚆矢的红色MS。】

【就是被叫作【夏亚的亡灵】而骚动一时的那个啊。但是……】

没道理。不对,是奥特自己希望这状况没有道理。在闪烁着爆发光芒的宇宙幻视到红色的MS,奥特用手掐紧了被汗水濡湿的手套。过去吉翁公国的击坠王,夏亚?阿兹那布尔。身为吉翁?戴昆遗孤,在第二次新吉翁战争坐上了统帅宝座,位处于亦称之为【夏亚的反叛】的抗争中心的男人。在那场最终决战后便销声匿迹的红色彗星,就算开玩笑也不可能还活到现在。在宇宙战中下落不明与战死是同义的。一定是不知哪来的笨蛋算准了当时没被认定为遭受击坠这一点,用着夏亚的名字在招摇撞骗罢了。

但,要是这样的话,眼前敌人这压倒性的力量又是甚么——【虽然颜色不一样,这架机体是当时被夺走的两架实验机之一。】艾伯特接着说道的声音,让奥特吞下了重如巨石的口水。

【RX-0也是用从这玩意采取到的数据为基础打造出来的。这不是火候半生不熟的MS可以打赢的对手。快点逃走啊!】

艾伯特失去血色的脸上,在下一个瞬间染上了从窗外扩散开来的爆炸光芒。钝重的冲击穿越渗透进舰桥,由椅子安全带所固定的身体无计可施地受到摇晃。抓住了浮在空中的艾伯特所穿的宇宙飞行服,用尽浑身力气将其拖到舰长席的奥特叫道:【对照数据?传送至各部!】复诵和损害报告的声音重迭,让敌方逼近的警报声更显急促。

【敌人不是亡灵也不是甚么鬼东西。只是一架找得到来头的机体。冷静瞄准的话一定打得下来。也告诉MS部队这件事!】

就算想逃走,在这状况也会从背后被击中。压抑隐瞒住自己被夏亚再世这个字所压倒的内心,奥特凝视起交错于窗外的光束线轴。若有所思的塔克萨的脸从奥特身旁经过,爆炸光芒映照出了他那无言地从舰桥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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