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撻淪陷的人性

——觀《1942》雜感

去年十二月初，踏著冬至的信號，《1942》上映未到一個星期，這部影片就被百度影音置頂了，邊上還打上了“多難未必興邦”的小標題。我向來對這種宣傳極其反感，初未搭理它。後來迫于家人朋友的壓力，我在網上看了一回這被稱為“中華‘血淚史’”的電影。

說實在的，從電影的角度來看，這無疑又是一部沾滿唾沫的電影。拍攝技術不佳，特效也做得令人不敢恭維。但若如我當時抱著看紀錄片的心態去觀賞，這不得不說是一部佳片。在國民黨的統治與日軍的侵略下，1942年，中國河南大饑荒無數場悲歡離合，讓人心痛的人吃人，讓人咋舌的賣身。

這是一種無法逃避的正視，歷史在中國人看來是難以回味而又不敢回味的。影片緩緩傾倒出那一年的辛酸，日軍殘暴的殺戮與中國放縱的仁慈形成鮮明的對比，殘忍而又令人不解。在如今的人們眼裡這自然是無法可想的：一袋小米如今連一張面值稍大的紙幣都換不過來，在當時卻可以換來一條人命，無辜的哭喊，無助的撕咬，無情的交易，雪地裡沙沙踏出的鞋印，剛出生嬰兒的哭喊，母親的死去，奴隸制的陰影，屁民與政府的衝突以及生命的廉價... ...這把把豐刀，在我心中絞出血來。這條條藤鞭，拷問在生存的底線下人性的喪失與文明的淪陷。“螞蚱吃莊稼變成了人，人造反就變成了螞蚱。”在一步步地沿著生死的邊緣走向存活的花枝，虛弱道出“死了好，死了不受罪”的同時，蔣介石在災區邊境，思索著“國家貧弱，只有甩掉包袱，才能保全大局”。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這是一個國家的悲哀。

一個“1062人死亡”的資料，與“300萬人”的浩蕩大軍，蔣介石總還是死埋頭地苦幹著“國家的事”。是的，一個人死了，土地還是中國的，但當兵的死了，土地就是日本人的了。但是，300萬的人死了，土地是否還能屬於中國呢？良心流出膿汁，敷著良心的手也會腐壞，這就是中國當年的當政者的寬容與放縱。平日在電視劇中看到的戰場上與敵人的激烈的拼殺，卻是1942中無數絕望悲傷的災民和被烈火掠過的萬里焦土。

這部影片最終在我心裡烙下了無數印記，但最深刻的，卻是一個不起眼的鏡頭。老頭兒牽起女孩撫過剛死不久的娘的手，踏著雪再沙沙地走出鏡頭。接著切進字幕“15年後，這個小姑娘成了俺娘。”我總是無法忘記那字幕，給我帶來了不知為何的感動。將腦海中的片段撥到一半，我再次看到了那群蟲豸般的人。浩瀚無物的大地上，群蟻湧動，災荒壓碎了他們的夢，壓折了他們的臂膀，卻壓不碎這個時代最後的鳴響。從這簡短的一句字幕中，能讀出的不僅是另一個故事，更是人性溫暖的光芒。

我相信我們這個時代是健忘的，中國人的嘴與手總不那麼協調。在我們凝望過去凝重的黑色時，是否可以在當下播種下希望的種子？是否可以不要浪費，而是對這個國家稍微負責一點？也許中國的確需要一次災荒，來警醒後世，驚醒一切在睡夢中流涎的暴殄天物之人。我們需要一點自尊與負責，自尊則是相對我們的生命，負責，便是留給後人的活路。

至映中，我終究相信夢想不會比現實好。腦海裡不停地現出那場面：群群蝗蟲將人們逼到了生命的邊沿，鐵軌邊逃荒的人們看著日軍飛機的炸彈直直砸在頭頂。山東的邊境上士兵們豎起的木條，殘酷地拒絕了求生的哀乞。烈火燎過雪地，雨點洗刷熾鐵，冷風吹涼貓肉湯，淒淒慘慘。蒼穹打下日光，湛海卷起煙火，涼雪下在人心中，悲悲涼涼。

至映畢，只一個人呆望著電腦螢幕。腦海中響起的再是女孩的聲音：“15年後，這個小姑娘成了俺娘。”雪地裡牽手齊行，懸崖上捨己救人，暖陽映出黑房梁，我在這裡等待人性的啟明星。關掉顯示器，打開燈。

東方晨曦萌動，他，帶來光。

2013年1月6日星期日

15:39

羅丁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