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订婚前夕,她的父亲担忧的望着她:“我儿,你当真要与太子订婚?”
“父亲,我爱他!”她如是回答。
“好吧……记住,我儿,你永远是威定将军的女儿,这儿永远是你的家。”父亲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询问。
倘若无后来的惊变,她或许会当一个普通的皇后,与他过普通却美满的日子。
建业十五年,太子珉与威定将军大小姐订婚。
她笑得羞涩,依偎在他的怀里,珉,我好开心。”
他抱着她,忽然问:“阿灵,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他觉得她像精灵,执意叫她阿灵,她好笑,问:“什么?”
他的手紧了紧:“帮我,拿到将军印。”
她一惊:“阿珉!你要做什么!”
他忽然一笑:“没事,阿灵,跟你开玩笑!”
“真的?”她半信半疑。
尽管疑惑,但她愿意相信爱人。
不过见亲家,他怎么这么急躁?她不解地想,但视线一移到腰间的墨玉佩上时,又立刻一片甜蜜。
这是她与他的信物呢……
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建业十七年,太子与将军女大婚,普天同庆。本该是一片欢歌载舞,却在同天将军一门被查出勾结外戚,满门斩抄,证物是一份信件,盖有将军府的符印。
而她,从堂堂太子妃沦落成了丧家犬,在大婚之夜被人扔出太子府,本以为好歹相恋一场,夏央珉断不会如此无情,不想,在他眼里她只是一条可以随意扔弃的狗……
她被人押着跪在太监面前接旨。太子府依然挂有红色的喜绸,血红血红的色彩,像她身上的嫁衣一样妖艳,和四周窃窃的私语及嘲讽声一样,让她觉得心中寒凉。
索要将军印、见亲家时的怪异举止、政务信件……一切的一切重合在一起,她的泪水已然决堤,爹、娘,孩儿不孝……她凄楚的笑,秋日枯荷般苍凉。
一个声音响起,暮然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身穿宦服的太监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屑的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有旨,请移驾醉梦轩。”
“哎呀,咱家可先说了,您那,可别想不开,一头撞死……”太监的声音里满含嘲讽,此刻的她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醉梦轩,京都最著名的青楼。
夏央珉,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太监轻嗤一声:“还不快快叩谢接旨。”
她麻木的叩首:“谢殿下开恩。”
她就这样一直跪着,喜绸在风中猎猎,宛若厉鬼呼啸,风吹过,拂起她的发,她忽然昂首,大红色的唇边勾起一点狞厉的色彩:“夏央珉,以我楚氏玉瑾之名,我与你,不死不休。”
那样铿锵而决绝的话语轻旋,她的背影就像黄泉畔盛开的曼珠沙华,靡艳而危险。
玉嫣躺在美人榻上,风情万种地以扇掩面,眼角一颗泪痣更加勾魂摄魄:“夏央珉,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吗?”唇角无声地勾起,她的眼神像森林中潜行的黑豹般锐利嗜血,眉梢的妖意愈发浓郁。
起身,妖娆的姿态柔若无骨,她曼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与奴家一见?莫不是嫌弃奴家乃是青楼女子么?可真伤奴家的心。”她故作伤心的哀声,修长的凤目里却依然满含凉薄与漠然。
一人从楼梯上漫步而下,“玉小姐当真好身手,能察觉出我的存在的人,当世不过五五之数。”
那人的长相堪称绝艳,一双向上挑起的桃花眼波光流转,红唇妖冶,似笑非笑的模样,一身红衣魅惑,墨发飘扬的姿态,恍如祸害众生的狐姬。一手托起一只碧玉茶盏,更衬得她笑如拈花。“不是吗?玉小姐,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阿灵?”
玉嫣双眸骤然一厉,看向突兀出现的女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她便再见不得红色,她自是不喜,而且——她为何得知她的名字?知道曾经的太子妃在醉梦轩的人本就不多,并且除了当年亲身经历过此事的人,其他人并不清楚前太子妃就是她玉嫣,而那些知道的人也足够聪明,对此讳莫如深。
女子低身靠近她,红唇微张:“阿灵,不知你可还记得,当年的事?”
玉颜素手一扬,三根银针已抵住了女子的脖颈,“你,是谁?”
女子娇笑着推开,“你和皇帝小儿的谈话很有趣,楚玉瑾,相信你会喜欢这笔交易的,”她将一张纸条弹到玉嫣手中,“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她红袖一招,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唯留下清越胜黄鹂的声音:“记住我的名字,优姬。”
“优姬吗?”玉嫣看向手中纸卷,眸色渐深。
应武四年,青楼女子夏氏玉嫣进宫为妃,封号倾珑。
朝臣多有不满,却无人敢多言,倾珑倾珑,倾容抑或是……倾荣?妃号一般为一字,而倾珑妃却是双字,其圣宠之盛,可见一斑。
不满,却终是埋下了种子。
“玉瑾,”优姬将夏玉嫣的长发扎起,插上一根发髻,“何时动手?”
玉嫣笑道:“优姬,你终是太性急,”她眼中精光一闪,“但是,也是时候了,时机已到。”
优姬暗暗叹气,在心中默念,玉瑾,希望你知道一切后,不会后悔吧……
应武五年,国内突起大批起义叛乱,朝廷众臣疲于奔命,阻应不及,京城失守。
皇宫火光冲天,应武帝以一个王者的姿态端坐于龙椅上,他对眼前之人的到来,并不惊讶。
不,他一直都知道。
“阿灵。”他的眼睛一如当年,拥有大海般的包容与温柔,满含爱意。
可惜,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孩,冷笑连连,阿灵?陛下,你究竟是太过天真,还是……心机太深?
“阿灵已死,陛下。”她的目光迎上他的,她毫不畏惧。
帝王线条优雅的眼微微敛起,无端一片似海哀冷,“阿灵,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面色黯淡,他低低叹气,突然起身走下龙椅,在火光下,龙袍摇摆间仿佛真有一条金龙盘踞其上,氤氲出一片冷冷的光辉。
他凑近她,抬起手似是想抚上她的脸颊,却在看到她眼底的厌恶时,颓然放下。
玉嫣嗤了声,不屑道:“陛下,请上路。”她拍拍手,再次摊开双手时已多了一个玉瓶。
帝王沉默着接过它,拔开瓶盖细细一嗅,“鹤顶红?”他笑笑,仰头喝下了这瓶剧毒,一滴毒液顺着他的唇角留下,像泪珠晶莹。
“阿灵,当年的事是我,咳咳,对不起你。可是,阿灵,你知道吗?我从不曾后悔,阿灵,父王说,我若不,咳咳……,灭了威定将军满门,他就会毁了你,我选择了你,咳咳,请原谅我的自私,但为你,负了天下又如何?”夏央珉的脸色变得惨白,嘴角的笑容却依旧充满幸福,“阿灵,我爱你,我会为你背负所有,你是那么干净,那么美好……”他靠在她的肩上,气息渐弱。
玉嫣的眸子一下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央珉,嘴唇骤然变得惨白无色,“骗,骗人的吧,夏央珉,夏央珉!你快给我起来,别,别……”
“别走啊……”她的手覆住了他的面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她一下哭了出来,“阿珉,我爱你,我爱你!”
他走了吗?楚玉瑾有些混乱的想到。
暗中有谁,轻轻叹息一声。
“玉嫣,你聪明一世,却执迷,没来得及守住不该走的人啊……墨玉佩词楚,戴上的人当真摆脱不了夺命的诅咒吗……”
是谁,火红艳色的衣袍如鬼如魅,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