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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7/8 17:24:00
>>从写作思维学的角度看鲁迅小说

鲁迅是主体意识很强的作家,表现在小说创作上,即善于运用强化艺术,将创作意图和情感倾向贯注于创作过程之中。所谓强化艺术,从写作思维学的角度看,即指作家将感知觉和思维力量集中在少数认知对象,使那些容易被读者忽略的“小”或“粗略”的内容,通过语言的强化刺激,引起读者的注意和重视。强化思维方法有多种,如重复强调、详略强调、夸张强凋等,这些办法具体运于小说创作中,便成为一些重要的表现技巧。《祝福》不论是描祥林嫂外出做工的经历,还是描写其肖像、语言、日常劳作,抑或小说开头与首尾的呼应,都淋漓尽致地运用了重复强调的思维艺术。

一、 对祥林嫂两次不幸婚姻而导致其前后两次到鲁镇做工的重复强调,构成了小说情节的基本框架和主要内容,并由此揭示出人物命运的重大变化。作为一个旧中国妇女,祥林嫂的不幸‘先来自其婚姻和家庭。第一次婚姻,其丈夫比她小十岁,不幸早死,使她很年轻就成 了寡妇。第二次婚姻,男人还是断送在伤寒,使她再次成为寡妇。对一个旧社会的妇女来说,做一次寡妇已够不幸的了,何况是两次。显然,鲁迅不是简单地去写两次不幸的婚娴,这两次婚姒也不是一种简单的匪复,而是一种有意识的重复强调,有意识地将两次不幸的婚姻“强加”在一个不幸的妇女身上,以此来结构令篇,规定情节,进而揭示旧中刚妇女的婚姻悲剧。小说是虚构的岂术,祥林嫂的婚则悲剧自然也是虚构的。现实巾的祥林嫂也许只做了次寡妇,但鲁迅以小说家的眼光认为这还不够,应做第二次,而第 二次她不仅做了寡妇 ,还做了寡母 (失去了儿子阿毛),这便是作家的有意为之, 种对情节设置的有意识的强化。事实上,从文本中也可看出,鲁迅对情节设置的强调,与其说强调的是不幸婚姻本身,不如说是强调婚姻所导致的不幸后果。为在他看来,旧中国妇女人都难逃不幸婚姻, 但由不幸婚姻带来的不幸后果 命运 却人各不 同,千差万别。

《祝福》,祥林嫂两次不幸的婿娴所导致的后果,都是她到鲁镇去做工,表面看似相同,细究却大不一样。第一次是因为她知道精明强干的婆婆准备将她卖掉,用卖她的钱来给小叔子娶妻做聘礼。所以,当鲁老爷听说夫家人来寻祥林嫂时,不禁皱皱眉说:这不好。恐怕她是逃来的。”这“逃”即是逃婚。但祥林嫂终究未能逃脱,仪仅外出做工三个月,就被婆婆抓回强迫嫁给了贺家坳的贺老六。第二次则是由于夫死子夭,孤苦无依,大伯又来收屋赶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为了生存只好再来求老主人。显见这次是为了逃生。从两种后果来看,无疑逃生比逃婚更惨,因为直接关涉生计问题。对祥林嫂而言,一旦连这份工也打不了了,生计问题就成了当下的最大问题。她最后沦为乞丐, 遵循的就是这种生活逻辑。鲁迅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不是简单地去重复一个不幸的婚姻故事,而是试图揭示出两个不幸婚姻间的内存联系,揭示出不幸婚姻带给妇女的巨大伤害和悲惨命运,揭示出荒诞社会的本质真实。祥林嫂能经受几次婚姻不幸?在鲁迅看来两次就够了,就足于使其“走投无路”和沦为“乞丐”了。因此,从写作思维学的角度来看,祥林嫂连着两个丈夫死,又先后两次都到鲁四老爷家做工,这看似巧合,实乃作者对情节设置的着意安排和强调。正如老舍所占:“小说,我们要记住了,是感情的记录,不是事实的重复。”

二、对祥林嫂四次外貌描写的重复强调,构成小说人物描写的连续片段,这些被强化的连续片段,为读者观察人物性格及命运变化,提供了独特的线索和窗口。

小说中,鲁迅先用倒叙于法写老年祥林嫂的外貌,后再依次展开其它外貌描写。若按年龄先后排列,作品中总共作了四次主要的外貌描写:

1.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 ,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 ??但看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

2.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

3.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凹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 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

4.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 ;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

这四次外貌描写如同一组特写镜头,将祥林嫂不同年龄阶段的性格、遭遇逼真地记录下来,再经时间年轮的滚动,构成小说人物命运不断拓展变化的“蒙太奇”的艺术效果。然而,作者却故意打破这种顺 时组接,将沦为乞丐的老年祥林嫂的外貌描写用倒叙手法提到小说的前面,这实际上就是一种鲁迅式的突出和强调。而且,这种强调分纵深和点面两个层次展开。从纵深看,祥林嫂由年轻到年老,由精神到痴呆,由出来做工到沦为乞丐,由脸色发黄到黄中带黑,由头发乌黑到头发全白,由眼神的悲哀到眼神的恐惧绝望——作者的描写一次较一次深入、凝重,让读者仅仅通过几个画面即可感受人物深重苦难的一生。从点面看,作者每次的描写既有“面 ”,又有“点 ”。“面”上多写人物的衣着、脸色、神态 、发色等,构成人物外貌的整体特征;“点”上则特别对人物的某个部位加以强调,如眼睛和发色。年轻的祥林嫂虽连死了两个丈夫,充满悲哀,但头发还是黑的,作者不说她发色如何,只写其脸色的变化和眼神,尤其说她总是“顺着眼”。这三字看似一笔带过,实即神来之笔,它道出了祥林嫂“安分耐劳”的性格和低人一等的社会处境。后来,祥林嫂因柳妈、鲁四爷 、四婶等人更 致命 的打击 ,其“眼睛凹陷下去”,“仿佛是木刻似的”,先前的“顺着眼”,成了“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这后面的点睛之笔常被称道,但忽略了前面的“画”眼,只是孤立地看后面的“点”睛,显然是不完整的,也悟不出作者对人物眼睛进行局部强化的艺术奥妙的。

、对祥林嫂失去孩子乞求别人同情的重复强调,构成了小说后半部分急剧变化的情节氛围,使之原本令人同情的悲剧,变成了反悲剧的结局

祥林嫂第二次到鲁镇做工时,不只死了丈夫还亡了孩子。丈夫是依靠,孩子是希望,两者皆失令其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太多的悲伤。她需要人们的同情。于是她悲诉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墺里没有食吃 ,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燠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罩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这是实实在在的人间悲剧,人们听之顿生慈悲,连卫老婆子、四婶也不例外。因此,祥林嫂逢人便说,祈望更多的同情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大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打算蒸豆 。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各处去一问,都没有。我急了,央人去寻去。直到下半天 ,几个人寻到山墺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祥林嫂每次说到这里就呜咽着说不下去,听众也止不住眼泪叹息一番。可她并不知道,故事再悲惨讲多了也就变得乏味。以致每次当她说“我真傻,真的”时,听众就会立即打断她的话并走开去,甚至连孩子见其眼光也吃惊。直至这时她才醒悟其悲哀已不再令人同情,人们厌恶和耻笑她,而她也变得更加沉默和孤独。显然,作者对主人公所说故事的重复诉说,目的是为了制造一种反悲剧效果,让读者去深切体会祥林嫂 比亡夫失子更可怕的人生处境。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小说情节由悲剧情调转为反悲剧情调,直至主人公沦为乞丐,并最终带着对灵魂的恐惧和迷茫而离开人世 。

小说开头和结尾那隆重的祝福气氛,显然也是作者刻意制造的一种反悲剧氛 围,旨在与祥林嫂在孤独清漠中结束的悲剧人生,形成鲜明的对照。

四、对祥林嫂其他细节的重复强调,也构成了小说随处可见的精彩片段,令人回味无穷,充分显示了鲁迅短篇小说创作严谨深刻的艺术功力。

鲁迅写小说有时惜墨如金,轻轻一笔带过,看似不经意处却耐人寻味。如说到祥林嫂在鲁镇的日常工作,文中多次作了交代。初到鲁家时作者写道: “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竞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第二次到鲁家,同样是煮福礼,作者却写道:“四叔家里这回须雇男短工,还是忙不过来,另叫柳妈做帮手,杀鸡,宰鹅;然而柳妈是善女人,吃素,不杀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烧火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而祝福礼过后,“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疤 ,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菜,淘米。”很明显,祥林嫂在鲁家打的就是跑街、扫地、洗菜、淘米、烧火这样‘一些平常的杂工,到年底要祝福时还会有杀鸡、宰鹅、彻夜煮福礼的忙活。然而,祥林嫂第二次到鲁家,主人却不让她杀鸡、宰鹅、煮福礼了,就连洗洗装供品的器皿也没有她的份。这不能不引起她的疑惑和悲愁。她一边看着柳妈洗碗,一边看着屋外的点点微雪,想到夫死子亡,不禁触景伤情,独自叹息。作者仅通过几个细节的再复强调,就给我们勾勒出了祥林嫂外出做工及在鲁家前后不同的境况,可谓以小见大,点石成金。又如,鲁四老爷嫌祥林嫂不吉利叫四婶不要她在祭祀时沾手,作者也前后两次作了重复强调的描写。第一次,四婶见祥林嫂要动手慌忙阻拦说:“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但祥林嫂没在意,只是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动手,四婶再次慌忙说:“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祥林嫂似乎不理解,只得疑惑的走开。第二次,祥林嫂经柳妈告诫,到土地庙捐了门槛,就以为可在祭祀时“坦然的拿洒杯和筷子”了,谁知四婶见了她还是大声说:“你放着罢,祥林嫂!”语气中显然比先前更加严厉和不满。结果,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了,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猛然发现,自己的命运丝毫也没改变。从 “讪讪的缩了手”到“受了炮烙似的缩手”,从“疑惑的走开”写到“失神的站着”,作者藉助细节强化,揭示卑怯人生的社会根源:祥林嫂的不幸也许更多的不是直接来自自身的遭遇,也不是直接来自上层统治阶级的压迫,而是来自鲁四老爷、四婶、柳妈这样些封建卫道士和伪善者。作者欲告诉人们,祥林嫂生活在这些人中间,其处境是多么可悲。尤其像鲁四老爷、叫婶、柳妈这样的伪善者,更易将徉林嫂推向苦难的深渊。看来,妇女解放问题 非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将套在脖子上的精神枷锁解开就万事大吉上,难的是不易铲除制造精神枷锁的环境和土壤。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鲁迅的短篇小说创作是很善于运用强化艺术技巧的。只要能揭示人物的性格特点、不幸遭遇和悲惨命运,他总是将一个深刻的现实主义作家的感觉和思维力集中某个方面,哪怕是小小的细节也不断承复强调,以引起人们对其笔下人物命运的深切关注。事实也表明,强化思维不仅是鲁迅小说的一种晕要思维方式,而且也是一种重要的写作技巧。这种技巧在他那里,既能深刻的刻画人物,巧妙的表达创作倾向,又能拓展读者的感受空间,提高读者的鉴赏力。其短篇小说享有“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的美称,恐怕与此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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