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父子生活于特殊时代,他们的文学创作也深刻地影响着世人。正如刘勰所总结:“
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⑴
一门三父子均非等闲之辈,他们和建安七子一起,咏唱“乱离时代的乱离歌”。几十年的战争和动荡使得江山破碎,生灵涂炭,人人惶惶不安。作为社会上层人物的曹氏父子,也承受着时代赋予他们的悲剧意识,此时的文人代表着社会痛苦的呼声,“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⑴
在曹氏父子的诗作中,我们可以尝试分辨他们各自的人生苦难和共同的悲剧意识。
一、曹操的理想困境
曹操是乱世英雄,不仅是中国历史上重要的政治家,也是占有一定地位的文学家。宋人敖陶孙称:“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诗评》)概括了曹操的诗风,即“政治家之诗”。
《三曹诗选》中选录了曹操二十首诗作,按照内容的不同,试将它们分为三大类:一是对战争经历的描述,传诵较为广泛的有《蒿里行》、《苦寒行》、《薤露行》等,对现实苦难的描绘深入人心,被称为“汉末实录,真诗史也”⑵
。二是对理想社会图景的构想,表现了曹操的政治愿望,如《对酒》、《度关山》等,多引用古圣先贤的业绩,流露出对政治清明、社会安定的太平时代的向往。三是关于游仙延年和抒发个人情感的诗作,如《龟虽寿》、《秋胡行》二首、《短歌行·对酒当歌》、《精列》,反映出豪迈的人生态度,同时包含一种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不得调和的纠结心态,窃认为曹操的悲剧意识在这类诗中体现得最为集中。
虽写作游仙诗,曹操并不信仙,仰慕神仙是因为他们“寿如南山”、(《陌上桑》)“万岁为期”,(《秋胡行》)不像“人道居之短”、(《秋胡行》、“莫不有终期”。(《精列》)曹操往往在对神仙进行一番细致描写后,表明自己只愿做人间圣王的心态,他总是对那自由浪漫的神仙生活给予否定,或在中间夹杂理想中太平社会的影子,常常是不由自主地从欢快变得深沉。这也许说明一个事实,即曹操所谓游仙诗,实际是政治抱负的寄托,是内心深处忧患意识的排遣:
四时更逝去,昼夜以成岁。四时更逝去,昼夜以成岁。大人先天而天弗为,不戚年往,忧世不治。存亡有命,虑之为蚩。歌以言志,四时更逝去。(《秋胡行》)
去去不可追,长恨相牵攀。去去不可追,长恨相牵攀。夜夜安得寐,惆怅以自怜。正而不谲,乃赋依因。经传所过,西来所传。歌以言志,去去不可追。(《秋胡行》)
对于一个叱咤风云的政治家而言,忧愁一直相伴,除了个人气质之外,恐怕是动乱时代的投影吧。钟嵘说“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诗品》卷下)⑶
唐人元稹说:“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抑扬冤哀存离之作,尤极于古。”(《元氏长庆集》)⑷ 曹操一生最大的目标,应该就是统一天下,他感叹事业未成而暮年已至,其实是一种个人不能挣脱历史的无奈,他在战争中数次死里逃生,赤壁战败后,曹操深知统一时机尚不成熟,孙刘形成小集团,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统一的局面了。历史的事业永无止境,而个人的人生太短,曹操也许到死也执着这一遗憾,对于时间的焦虑,也就往往体现在诗作中。其晚年微妙的心理,尤体现于《精列》:
志意在蓬莱,周孔圣徂落,会稽以坟丘。会稽以坟丘,陶陶谁能度?君子以弗忧。 年之暮奈何,时过时来微。
此外,曹操诗中还有一些纠结情绪。诸如既反战厌战,又认为战争是当前唯一解决时代问题的方式;诸多“爱民”之举又与现实中的峻刻狠毒相矛盾等。《三国志·武帝纪》记载曹操打着“汉天子”的旗号为自己成就大业打下基础,以期实现理想政治,时机成熟时却不肯自称天子。这是他的政治远见,亲见诸多称帝人物的失败,曹操充分认识称帝的危险,所以自命为“周文王”,让曹丕来完成这个心愿。⑷
但这又何尝不受内心一种分裂情绪的影响呢?曹操身世基础并不雄厚,早期的目标是作治世之能臣,“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⑸ 但汉室已经倾颓,时代逼迫和牵引着他产生篡位的念头。一边以兴复汉室的臣子这个身份自居,一边是用一生血汗打下的江山,曹操夹在中间,其中滋味没有办法述说。曹操在现实中性格多面,也体现他的人格矛盾,这是艰苦时代赋予世人的普遍的分裂,英雄也不例外。
曹操的理想主义情结也许与早年一些人的评价有关,如许劭和乔玄,都给他下过“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之类的定语,当时曹操还没有崭露头角。⑹
这些预言与其说是别人说出来的,不如说是曹操内心愿望的反映。加上曹操是个执着的能人,这一情结也许在他的潜意识中埋藏一生,成为命运的主宰。而个体终究是不幸的,尤其在多变的年代。
但英雄的不同之处在于大胆,鲁迅先生说曹操力倡通脱,“曹操做诗,竟说是‘郑康成行酒伏地自绝’”,胆子很大。⑺
这大胆更体现在对天命的反抗里。曹操诗歌之所以有悲壮之感,和他的豪迈气概应是分不开的。《龟虽寿》中说: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张作耀先生认为这里是曹操的光辉之处,“天”的决定性作用至少已经减半了,⑻
窃以为确实如此,还有《精列》中珍惜未来的句子,显出一种反抗绝望的积极精神。也许曹操的理想给他带来难以走出的困境,他便用这信念的力量抵抗和超越这一困境。
二、曹丕的生命苦痛
《三国志·文帝纪》中评价魏文帝说:“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⑼
评价一代帝王居然从文才开始,又指出他的性格缺陷,让人深思。曹丕开创了“文学的自觉时代”,他的作品其实蕴含着一种深刻的生命苦痛。
本书选录曹丕四十首诗,和曹操不同,曹丕身上的文士气似乎要浓些。这些诗作包含战争和时事内容,如《至广陵于马上作诗》、《见挽船士兄弟辞别诗》、《陌上桑》等,现实意味强,有的抒发年少曹丕建功立业的豪气,有的描写战争的残酷景象,比曹操更富深情,但壮烈不及其父。往往在乐观情绪中带有对世事无常的感叹,如赤壁战败后写作《感物赋》。曹丕《自叙》中说明自己自幼年起就观看战乱和死亡,“乡邑望烟而奔,城郭睹尘而溃,百姓死亡,暴骨如莽。”曹丕当时只有五岁,十岁那年还险些丧命。⑼ 在特殊的历史环境和特殊的家庭中,曹丕的成长历程是不同寻常的。他在许多地方流露出对生死的感伤,如“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⑼
对于如何不朽,曹操通过立功扬名,而到了曹丕,已没有什么功业可立,自己也缺乏真正的军事才能,曹丕重视文章是否也与这些因素有关呢?
曹丕还有不少描写游宴和娱乐的作品,如《芙蓉池作诗》、《夏日诗》、《于樵作诗》等,描述游猎宴乐的舒畅和奢靡的贵族生活,所谓“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芙蓉池作诗》)现实中曹丕也是好田猎,喜女色的,但享乐是表面,其中隐藏着一个痛苦的自我:
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善哉行二首·其一·朝日乐相乐》)
乐极哀情来,寥亮催肝心。(《其二·朝游高台观》)
这些句子让读者看到一个永远在追寻生命意义的形象,这种心情在《大墙上蒿行》中表现得更突出。开篇写阳春已至,诗人看到的却是草木零落,感慨“四时舍我驱驰,今我隐约欲何为?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孤枝,我今隐约欲何为?”为了消解他人不能体会的隐忧,接着写精美的服饰,亮丽的宝剑,和轻歌妙舞,美酒佳肴,借以追求身心自由,最后却是“为乐常苦迟”,想要借此增加生命的密度,仍然是“岁月逝,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吸取汉大赋的写法,把内心的挣扎和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在给友人吴质的信中说:“年行以长大,所怀万端,时有所虑,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时复类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为什么身为君主的曹丕还有这样的痛苦呢?他继位的过程风险重重,几乎一直处于一种不安的危机感中。自己要想当上太子,要承受两个弟弟带来的压力,尤其是曹植受曹操宠爱,兄弟之间展开艰苦的斗争。曹丕后来为巩固政权而对兄弟们的防范,或许也是这种心情的侧面体现。
曹丕诗作中数量更多的应是抒情咏志类,《昭明文选》中也有选录。曹丕善于烘托氛围和创造情境,他的《燕歌行》可以说是最早的七言诗佳作,用清丽细腻的语言写思妇的相思之情,还有从游子思乡的角度写的《杂诗二首》、《善哉行·上山采薇》等。还包括一些写景抒情之作,如《丹霞蔽日行》、《十五》等。由于曹丕常征在外,对人间的苦难有切身理解和共鸣,这些诗作能够打动人心。但里面或许也有曹丕自己的影子呢:
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惜哉时不遇,适与飘风会。吹我东南行,行行至吴会。吴会非我乡,安得久留滞。弃置勿复陈,客子常畏人。(《杂诗·其二》)
与君媾新欢,托配于二仪。充列于紫薇,升降焉可知。梧桐攀凤翼,云雨散洪池。(《猛虎行》)
雉雊山鸡鸣,虎啸谷风起。号罴当我道,狂顾动牙齿。(《十五》)
它们都似乎有所寄托,表现出个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无力,甚至包含彷徨恐怖的心情。漂泊不定的游子似乎是自身的象征,曹丕的抑郁却不同于一般无家可归的人,他所处的环境还是险恶的,既有个人与自然、个人与历史的矛盾,还有人与社会和人与人之间的对立。⑽
曹丕谋立太子时苦思冥想,充满担忧,或许映射到诗作中,就是这种惆怅迷茫的情境。清人吴淇说《杂诗》有疑惧意,应作于曹操欲易太子时。⑾ 曹丕在这样的心境下当上帝王,但在位时间很短,四十岁就死去了,且是因为看见许昌门无故自崩,“心恶之”,数月后就病重驾崩。⑿
曹丕同曹操一样相信祯瑞与灾异之兆,早年曾算命,预知四十岁这年会有艰难。也许曹丕对个体人生始终怀有不信任的态度,无所寄托,无处安心,即使是人生愿望的实现,也没有办法消除这种苦痛。这既是特殊时代给个人造成的负担和扭曲,其实也是每一个个体生命所必须面对的一种悲剧意识。
三、曹植的价值失落
曹植是古今失志士人的代表之一,同时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光被后世的伟大作家。钟嵘《诗品》将曹植列为上品,且评价“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⒀
自曹植起,中国诗歌真正进入文人诗时代,他的气质也几乎影响了整个民族。本书选录曹植诗歌数量最多,在这些诗歌里面,有一半以上抒发个人价值不能实现的苦闷心情。
以曹操的死为界,曹植的创作分前后两个阶段:前期的作品多带有翩翩公子潇洒磊落的仙气,类似于后世的李白,风流自赏,慷慨任气。谢灵运说:“公子不及世事,但每遨游。然颇有忧生之嗟。”(曹植有关心民间疾苦的诗作如写海边贫民的《泰山梁甫行》)早期名篇如《白马篇》、《名都篇》、《斗鸡》等抒发少年志向,记录欢乐生活,明朗单纯又不失气势: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被服丽且鲜。(《名都篇》)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白马篇》)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薤露行》)
曹植早年就立下大志,要保家卫国,利益社稷,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这与他后期多次表明心志是相通的,如“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杂诗》)“高念翼皇家,远怀柔九州。”(《鰕{鱼旦}篇》)无奈“君门以九重,道远河无津。”(《当墙欲高行》),但始终不被录用。曹植为此付出许多努力,多次上书,也写过许多诗篇歌功颂德,希望得到纳用,他对于国和家有深厚感情,对于自己的个人价值有所期许,想要成就一番功业的态度十分自然而真诚,在《求通亲表》、《求自试表》等文章中均体现出来,他“常自愤怨,抱利器而无所施。”沉痛呼吁君主信赖“公族之臣”,舍弃“异姓之臣”。⒁
曹丕即位后,对同姓兄弟进行残酷的限制和压迫,经过了许多次贬爵和改封,不断的惊险和长期的摧残,曹植深受打击,时刻处于前途难卜的忧患之中。他曾用战战兢兢的心态,写作《责躬》和《应诏》两首诗上表曹丕,委屈以求自保,用“犬马恋主之情”来讨好曹丕。每一次受封,他都主动上书请罪,曹植慢慢认清,不要说建功立业,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久存。曹丕死后,曹植费尽苦心向曹睿表白心迹,但曹睿也把叔父当作政治对手,甚至比曹丕刻薄:“又植以前过,事事复减半,十一年中而三徙郡,”曹植真正绝望,“常汲汲无欢,遂发疾薨,时年四十一。”⒁
一方面不愿庸庸碌碌地生活,做一辈子的囚徒,一方面时势不允许他崭露头角,强权不留给他丝毫自由。不仅不能施展才华,还长期承受高压的恐惧,曹植的失落和悲愤之感弥漫在许多诗篇中:
权家虽爱胜,全国为令名。君子在末位,不能歌德声。(《赠丁仪王粲诗》)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怨歌行》)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拊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杂诗》)
在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一个倔强不屈的子建,即使是失意之作,气质也高出普通人。无论何时都要求高贵,是他人格中的闪光点。曹植论创作说:“故君子之作也,俨乎若高山,勃乎若浮云。质素也如秋蓬,{手离}藻也如春葩。汜乎洋洋,光乎皓皓,与雅颂争流也。”⒁ 但尽管文章再美,对于自身价值的实现而言,政治才是他的第一追求,曹植对自己命运始终是不满意的。他的文学的理念在游仙诗中也反映出来,曹植写作许多游仙诗,如《仙人篇》、《升天行》等,想象奇丽,有屈原式的纵横开阔。不管他本人最终对仙道是什么态度,总归是一种渴望自由、冲破限制的心愿,是对压迫的反抗,现实中忧愁越深长,想象中的世界就越华美,越是无所拘束。
然而求仙也好,游乐也好,各种办法都派遣不了忧患之心,在《赠白马王彪》中曹植说:“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期。”完全是一种悲哀的清醒,是痛苦无可解脱的心态。曹植从父亲那里继承了“知命复何忧”(《野田黄雀行》)的乐观心境,但实际上他常觉得生不如死,只是守着遗憾残存罢了。境遇的艰辛使本来重情细腻的曹植更加敏感,蚌病成珠,他写作的比事咏怀诗和抒写身世亲情的佳作,许多都能流传千古,除了《赠白马王彪》,还有《七哀诗》、《送应氏》、《吁嗟篇》、《野田黄雀行》、《美女篇》等,以及多首《杂诗》。
曹植以被捕的黄雀自比,期盼有人解救自己;还以孤鹤相托,表示“不惜万里道,但恐天网张”;又在《吁嗟篇》中歌咏转蓬长期漂荡、颠沛不安的痛苦,发出“愿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糜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的心声。曹植违背自己的心愿,没有办法找到生命认同,他的漂泊既是肉体的,也是心灵的。除了怀念故乡和叙述亲情,他还会不由自主地关心远行的流浪客,(《杂诗·悠悠远行客》、《门有万里客》),会感叹人生如寄,岁月苦短,也会借美人自喻,有盛年莫当之悲。他写的思妇诗和弃妇诗,哀而不怨,真挚细腻,还带有温柔敦厚的特征,寄托自己无限愁情: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七哀诗》)
行云有返期,君恩傥中还。慊慊仰天叹,愁心将何诉!(《浮萍篇》)
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往古皆欢遇,我独困于今。(《种葛篇》)
谁言去妇薄,去妇情更重。千里不唾井,况乃昔所奉。远望未为遥,踟蹰不得共。(《代刘勋妻王氏杂诗》)
其中《代刘勋妻王氏杂诗》这一首,曹丕写过同题之作,对比而言,曹植更为坦率,且笔下的弃妇怨而不怒,似在苦苦守候最后一丝希望。曹植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但那却是无法实现的,抛弃他的不仅是命运的残酷,还有自己的内心追求,事实上曹植早就把自身抛弃了,真正的曹植早已死去,当他感觉人生价值已经失落的时候。曹植早早地为自己挑选了墓地,尽管死时还处于盛年。也许对于曹植而言,既然无法完成个体的不朽,漂泊一生就只剩一个没有实质的空壳,但他的反抗精神和殉道者的形象,却是光辉的。
曹氏父子是魏晋文学的先锋,也是风云人物,他们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受那个动荡时代的控制,时代的悲剧不可避免地导致个人的悲剧,命运的不可抗性同时体现在他们身上。曹操戎马倥偬,到头来不能承认自己的江山;曹丕在苦痛中自立,却无法摆脱生存的危机感;曹植死守美好的政治目标,却不知道那只是一纸空谈。理想永远没有办法实现,生命永远处于变化之中,人的欲望和能力永远不能往相同的方向前进,永远存在强大的不可知力量在牵制着个人命运。三曹共同拥有的悲剧意识,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特征,他们是诸多士人的代表,在他们之前牺牲于时代悲剧的人数不尽数,在他们之后也绵绵不绝。生民多艰,在苦难的年代里,没有谁能得到真正的快乐。以曹氏父子和建安七子为代表的作家们面对现实发出关怀之情,抒写个人痛苦和人民的痛苦,怀抱着真挚的希望国家早日统一的良好愿望,这是黑暗历史中人性烛照之光,作家的良心是可贵的。广泛地说,或许这样的悲剧意识,其实人所共有,在他们身上,经过特殊环境的作用,显得尤其突出。历史在推动个人发展的同时也限制和扭曲了美好的人性,人性本身也可能将自己推向死角,悲剧能毁灭人,但也产生崇高,姑且撇去善恶功过,我们可以看到三曹在对命运的抗争中体现出的人格品质。
参考书目:
⑴ 刘勰:《文心雕龙·时序》,中华书局2000年8月第1版,第540页。
⑵ 孙明君选注:《三曹诗选》,中华书局2005年8月第1版,第10页。引钟惺《古诗归》卷七。
⑶ 杨明:《文赋诗品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9月第1版,第93页。
⑷ 张作耀:《曹操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5月第1版,第425页引。
⑸ 晋·陈寿:《三国志·武帝纪》,岳麓书社1990年7月第1版,引自裴松之注所引《魏武故事》,第42页。
⑹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识鉴》,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12月第1版,第79页。
⑺ 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曹操《董卓歌》:“德行不亏缺,变故自难常。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郭景图命尽于园桑。”
⑻ 同(3),附∶《曹丕评传》,第368页。
⑼ 同(4),引自《三国志·文帝纪》裴松之注,第71页-第72页。
⑽ 同(1),参考孙明君解析,第85页。
⑾ 同(3),第476页引。
⑿ 同(8),引自第69页正文。
⒀ 同(2),第47页。
⒁ 同(4),《三国志·魏书卷十九·陈思王植传》,第455页,第462页,第463页。
⒂ 同(3),附:《曹植评传》,第505页。
⒃ 本篇引用诗歌原文均出自《三曹诗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