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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身边一位老教师的文章,读后感慨万分,既感到家庭教育的重要,又感到童年的故事对一个人的一生,将产生怎样深远的影响啊。一个教师,应该为学生留下怎样的童年故事,这是我们不能不深思谨慎的事啊。
生 日 感 怀
——纪念父亲母亲
今天是我的56岁生日,这意味着我的人生已走过56个年头,再过4年,我将跨入老年行列,光荣退休,安度晚年了。
现在,一般人过生日,总要庆祝一番,尤其是小孩过生日,更是如此,但我却从未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原因是:小时候,虽然家庭经济条件并不差,但除传统节日外,其他的我家都不看重,尤其是当教师的父亲,思想比较解放,一点都不相信迷信,也不太喜欢热闹,这也就形成了习惯。后来妈妈对我说,在医药不发达的解放前和解放初,且不说“十月怀胎”的艰辛,“一朝分娩”对众多产妇更是命悬一线。生小孩这天也是妈妈的受难日,危险性极大,生养时送命的比例不小。因此,凡是有孝心的子女,都不铺张过生日,甚至还要吃斋来纪念。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不为自己庆祝生日也成了我固守的准则。
母亲一身勤劳、聪慧,责任感强,是我学习的好榜样,深受我的尊敬和爱戴。她出生在农村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家里有几十亩田,外公还教私塾,后来在镇上的“蛋行”里帮人家管事,且毛笔字写得又快又好,曾经一个小时写了18封信(商业用函,母亲说到此事的神情好佩服、好自豪)。但由于外婆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只给两个舅舅上学(大舅在上世纪30年代末大学毕业),两个女儿却一点没有读书的份,当年幼小的母亲常站在书塾外听课,后来还自己割草卖钱攒足了学费,想去读书,仍然没有得到外婆的同意,而成为家里种田的主要劳动力。至于家里每天的晚饭,更是层次分明,同样是油炒饭,大舅的碗底有两个煎鸡蛋,外公有一个,小舅则没有,外婆和女儿们当然只能喝粥、吃咸菜了,一年365天,过了年初一,天天如此。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母亲仍毫不气馁,把农活干得井井有条,博得人人夸赞。到母亲出嫁时,外公外婆很不过意,陪了当时最好的全套(柏木)嫁妆。
婚后,母亲开始生的两个男孩都夭折了,后来才有了我姐,再后来有了我,此时,母亲已经34岁,所以格外宝贝,几乎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当时,父亲还在农村小学教书,母亲开始学习缝纫机,尽管家务事很多,但照顾我却无微不至,为怕我哭,哪怕烧火做饭都抱着我,由于夏天暑气,乃至我身上长了好多疖子,到现在眉毛处还留有这“爱”的痕迹。
4岁时,我家就住在大营小学(当时父亲是这所学校的老师)隔壁,看着每天那么多孩子背着书包上学,我也要,爸妈认为我太小,当然不同意。连续多天被我纠缠不过,父亲用毛笔写了些字块给我认,居然很快认上了100多个。第二年,终于让我上小学了(当时农村乡镇根本没有幼儿园的概念)。
1958年,我6岁时,全家搬回城里祖屋,我也开始读二年级了,记得到四年级时,我才够年龄加入少先队。在东营小学读书的五年中,老师都很关爱我,在我年幼的心灵里留下许多难忘、美好的回忆(石老师给我买过包场电影票,张老师离开学校时和我们几个学生到照相馆合影留念,许老师晚上陪我准备文娱节目“数来宝”……),他(她)们也一直成为我日后从事教育工作30年学习的榜样。对中小学读书期间所有关心、帮助我的德高望重的师长,我一直心存感激,并以实际行动表示我的尊敬和爱戴。
1961年秋的一天,平常都吃的青菜饭换成了茼蒿饭,所以分量比较少,吃完感觉没有饱,已满9岁、且读五年级的我竟然不知害羞躺到地上打滚,并且还在哭喊“我没有吃饱”。在物质匮乏、普遍饥饿的年代,母亲见状,一点都没有责怪我,反而心疼地好言把我哄起,还搀我上街花5分钱买了几个栗子,直到我蹦蹦跳跳地去上学。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时,有多少人在饥饿线上挣扎,就连母亲,也时常在忍饥挨饿啊!她以母爱、以宽容,可我……,我当时的所作所为,至今仍令我后悔、惭愧啊!
此事没过几天,星期日的下午,爸爸要我到粮店去买油,按惯例,每次都是买2两(因当时城镇户口每月计划供应每人食油1两,我家4人共4两,我家为便于控制,每月总是分两次购买),买好回家,老实忠厚的父亲一看,竟是满满一瓶,应该是一斤,立即叫我到粮店退给人家,当我满头大汗地跑到粮店说明来意,售货员叔叔激动得连声道谢,因为在当时,夫妻、父子为吃饭多少而打架、吵闹的很普遍,因缺油水、营养不良而得“青紫病”的人很多,一斤油是多么宝贵啊!给多了竟然去退,在那饥馑的年代,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俗话说:“衣食足,知荣辱”),这事让我对父亲的人格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给我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使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当晚,我委屈地告诉妈妈白天发生的事,表示多跑了冤枉路时,本来和颜悦色的妈妈严肃起来,认真地说:孩子,你爸做得对。你父亲虽然生病需要营养,但不是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要。做人做事,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讲人格,这是万万不可违背的原则啊!
从小学五年级起,父母亲要求我每天写一页毛笔字,无论寒暑,从不间断。父亲买了许多笔墨、白纸,裁好装订,再在下面放上打好的影格,写字时要求姿势端正,身板、毛笔都要笔直,有时父亲还会悄悄地站到我身后,趁我不注意时,来拔我的毛笔,检验我的握力,直到拔不动才满意。练字过程中,我总感到比学画画的进步缓慢得多,也枯燥得多。有时还会有反复和退步,有时写得手腕发酸发软,真想放弃。但看到临摹的柳体“万古皇英曲”和“星录小楷”是那样的俊逸潇洒,对美的向往、追求使我坚持了三年多,在书法技艺和人格塑造、修身养性方面都让我受益匪浅。
1963年5月底,我即将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考试——小学升初中考试。记得填志愿时,父亲只给我报了省中一个志愿(其他几个报省中志愿的同学,都在后面又填了一个县中志愿),后来班主任为保险起见,要我把志愿表带回家,再增加一个县中志愿,不知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为了考验我,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填一个志愿够了!6月底,在省中考场第一场语文考试时,我像平时一样又提前交卷了,当我笑眯眯地跑向送考的班主任陈老师(教语文)时,从来对我总是和颜悦色的他,竟然很生气地问,“今天你怎么还提前交卷”?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什么也没说,只好红着脸讪讪地走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刚11岁,什么都不懂,陈老师是为我好,为我着急担心,怕我匆匆交卷,由于粗心而出现错误,因为由于父亲的坚持,全校就是我一个人只报了省中一个志愿,万一失误,就没有读书的机会了。当时,诺大的省中考场课室外,确实看不到第二个考生。所幸的是,老师担心的这种悲剧并没有发生,说明父亲对儿子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
1963年夏,考取江苏省兴化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拿到后,父亲亲自到新华书店,帮我选购了一套中国古典文学历史小丛书,让我开始认识了杜甫、白居易、柳宗元、陆游、辛弃疾等文人名士,渐渐了解他们在文学史上的成就、贡献和地位,这套书一直伴随着我,给我以文学滋润和榜样的力量,直到调入中大附中后,才因路途遥远而忍痛割爱。
1964年深秋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和父亲照例一起去浴室洗澡。路上,父亲突然问我:“长大以后,你会不会吸烟喝酒呢?”对于12岁的我来说,从没有考虑过吸烟喝酒。但我知道:过去,父亲是既吸烟、又喝酒的,患心脏病以后,身体不允许他吸烟喝酒,所以只好戒了。但逢年过节,因为每户都有“大前门”香烟和“洋河大曲”的计划供应,经不起这些名烟好酒的诱惑,父亲往往会开斋,但最终总以咳嗽不止而忍痛割爱。此时,父亲因咳嗽而痛苦不堪的形象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果断地说:爸,请您放心,我长大以后,既不会吸烟,也不会喝酒的。父亲没再说什么,只是欣慰地笑了。长大后,虽然我在服装厂门市部工作时,经常有顾客敬烟,在学校工作时,更有学校、同事、老同学间的聚会,尤其是婚宴上的喜烟喜酒,稍不克制,吸烟喝酒是很平常的事,正是由于我始终牢记当年对父亲的承诺,所以至今仍保持不吸烟喝酒的好习惯。也使我懂得:承诺、诚信、毅力都是一份责任,无论对成人、对孩子都是这样,我们优良意志品质的磨砺和形成,往往就是在兑现自己承诺的过程中实现的。感谢父亲当年潜移默化的谆谆教诲,才使我受益终身啊!
进入中学后,父母对我的学习给予更多的关注。无论是从新华书店购买的、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初中代数课外习题集》,还是外借的许莼舫先生所著《平面几何习题集》,都大大开拓了我的视野,使我得到更多的锻炼机会。每当我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回家时,母亲的笑容更加灿烂,一碗馄饨在当时应该是很高级别的奖赏。母亲平时常教导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待人要真诚,更要自强自立。还常跟我说:等到你姐考取师范学校、你考取大学,我就把缝纫机扔到河里去。这些不经意的谈话,对我触动极大。确实,母亲太辛劳了,在每人每年只有1尺6寸布票的日子里,为了多挣钱,在忙碌的冬夜,给人家做衣服,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十一、二点,除夕也要做到晚上七、八点钟,直到送走最后一位顾客,然后才和父亲一起做年夜饭。吃完年夜饭,母亲还要洗衣服,并为我们姐弟每人做一套新衣服过年,等到纽扣钉好,天快亮了才能入睡。为了子女健康地成长,母亲真是鞠躬尽瘁啊!
除读初一时,我还有些贪玩外,初二以后的我就已经很自觉、自律了,因为母亲那“上等人,自成人;中等人,教成人;下等人,教死难成人”的教诲常在我耳边回响,做上等人成了鞭策我不断前进的无形动力。良好的学习习惯、优异的学习成绩也成了母亲和同事闲聊时骄傲的资本,而表哥于1965年考取清华大学的喜讯也使我的人生目标渐渐清晰起来。不过,当时幼稚单纯的我,因为喜欢看体育比赛,最想考的竟然是北京体育学院新闻专业,立志当一名优秀的体育记者,以便既能亲临现场观看高级别的体育比赛,一饱眼福;又能写出让观众喜爱的新闻报道和评论,愉悦他人;做到工作、兴趣两不误。
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使我们的学业不得不中断,看着美好希望一天天落空,母亲非常焦虑。因父亲于三年自然灾害早期的1960年即染上风湿性心脏病,一直在家病休,工资收入减少了很多,开支又增大了不少。1967年,由于长期积劳成疾,母亲先后患上了高血压和肝炎。现在,作为家庭顶梁柱的妈妈也塌了,经常服用苦涩的中药,因为肝炎需要补养休息,而高血压对饮食又有不少禁忌,经济条件越来越差,治病和营养都受到限制。正是由于这一特殊情况,我才没有像绝大多数同年龄人那样下乡插队,并于1970年顶替进入服装厂工作,而与风湿性心脏病顽强搏斗了10年、在故乡创造了一个生存奇迹的父亲,则在秋天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自从我上班后,母亲的身体状况有了好转,父亲故去后,由于姐姐长期在农村任小学老师,我和母亲更是相依为命。1975年9月,我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进入扬州师范学院读书,虽与理想相距甚远,但在当时,已算幸运。姐姐也已从农村学校调到城里小学工作,为此,母亲十分欣慰。不幸的是:1976年7月28日的唐山大地震,波及江苏,全省一片惶恐,其时,我正在扬州师院值班,姐姐到广州空军医院待产,母亲一人在家,既为我姐担心,又因地震害怕,心理压力极大,致使病情反复。其后,母亲身体状况日趋下降,至1978年5月1日,脑动脉硬化,失去知觉,当我接到电话赶回家,看到神智模糊的母亲,我悲痛万分,赶快送母亲住院治疗。当听到程医生“最多还能活两三年,搞不好只能活几天”的预言时,我几乎崩溃瘫痪了。难道我可亲可敬的妈妈就这么苦命,不能等我大学毕业后,好好儿侍奉您,让您享几年清福吗?当年父亲最后病重住院时,由于我年少无知,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主要是妈妈陪伴。为此,我总是感觉遗憾和愧疚,现在再不能让历史重演了。值得庆幸的是:也许是我的真诚感动了上帝,在医生精心治疗后,上苍终于留住了妈妈。虽然妈妈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连大小便都不太清楚,但我已经很知足了。一星期后,忍痛告别病情渐趋稳定的妈妈,我又匆忙赶回扬州,继续参加毕业实习。
1978年正值改革开放伊始,各单位均很重视人才,因此重点中学、师范学校需要大批优秀毕业生。本来物理系毕业分配方案是将我分配到扬州师范学校,这也曾经是母亲梦寐以求的。但现在,为了照顾妈妈,我顾不了其他,只能请求分配回故乡了,能与母亲相伴,尽人子孝道是我此时唯一的心愿。
在扬州师范学院读书时,有老师评价我,认为我的优良素质很适宜当教师。虽然这话有几分对,但要当一名好教师,并非易事。在兴化鲁迅中学工作的最初几年,由于刚开始接触高中物理教学,要熟悉教材,要学习、掌握教学方法;要备课,及时帮助学生解决学习中的困难,还要做大量的习题卡片。我白天到校上课,除请了一个小保姆帮助做饭,照顾母亲。晚上尽量陪母亲,夜里还要起来给母亲拉屎拉尿。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江苏的冬天,这个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有时在马桶上坐了半个小时没动静,刚到床上躺下,就尿下来,必须换上全部干净的被褥和衣服,第二天又得赶早洗晒。因此,为稍微减轻负担,我们很早就用上了洗衣机。每年暑假,姐姐和外甥女要去广州部队探亲,母亲吃饭、洗澡等一切生活全部由我负责,我都受之若饴。当然,结婚以后,妻子自然成了我护理母亲的好帮手。为照顾母亲,我患上了痔疮并动了两次手术,睡眠也经常严重不足,但五年多来,再苦再累,我都无怨无悔。因为我的一切都是母亲给的,比较母亲给我的,母亲付出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能为母亲做点什么,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最大幸福。
1984年1月9日夜1时20分,辛劳一生的母亲安详地离开了我们,为满足她土葬的心愿,我们抓紧给她准备了棺木。因为再过几个月,兴化市要全面实现火葬了。由于当时的公墓条件不好,我们把父母合墓安葬(父亲坚持要火化,曾背着母亲把为他准备的上好棺木卖掉)到郊区一位好友的责任田里。但由于农村方整化的需要,曾被迫两次迁葬,但环境都不够理想,为此我常自责。直至我来广州后,随着公墓的环境、条件逐步改善,于是,我们精心挑选了一个临水、朝南的理想墓室,让父母永久安息,衷心希望二老能和子孙后代一起享受改革开放的幸福生活。
我时常扪心自问:自己之所以能一贯地待人真诚,勤奋工作,虽历经文革,缺乏更为系统、完整的教育,留下许多遗憾和不足,尚能倾心于教育、教学研究,做到事业小有成就,成为众多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对社会和谐进步及可持续发展亦颇为关注,全部得益于父母的教诲和幼时养成的良好习惯,得益于脚踏实地,用勤劳、汗水和智慧去追求实现自我人生目标。我永远感谢你们——我的父亲母亲。无论何时何地,儿子一定会以出色的工作成绩,回报你们的养育之恩。
前段时间,我深受感动地读了乔都松写的《乔冠华和龚澎——我的父亲母亲》,与新中国外交史上的两位伟人相比,我的父母真是太平凡、太普通了,但在我的心中,你们——我的父亲母亲,永远是平凡而优秀的。儿子认为:能让所有了解你、熟悉你的人觉得你可亲可敬,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和真谛。爸爸妈妈,儿子会永远以你们为榜样,永远为有你们做自己的父母而骄傲,永远牢记你们的教诲,绝不会辜负你们的殷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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