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重建中国的文化、道德、教育？（上）

徐景安

    《中国改革》编者按语：文化、道德、教育领域出现的诸多问题，是改革面临的新课题。刘军宁先生呼吁当下的中国极其需要开展一场新的人文运动，于丹《论语心得》现象和国学热的兴起，都表明了国人对文化的思考与渴望。本刊本期发表徐景安先生的文章《要不要重建中国的文化、道德、教育》，提出了对这一问题的深层思考。接着，本刊将发表徐景安先生的文章：《中国文化、道德、教育堕落的症结在哪里》、《如何重建中国的文化、道德、教育》等系列文章。希望将文中谈到的精神层面的问题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并参与讨论，适当时候将召开专题研讨会进行探索。

    中国以市场为取向的经济改革，近30年了，现在有点改不动了。中国以民主为目标的政治改革，叫了也快30年了，但一直不起步。而中国文化、道德、教育是改革，还是重建？连一个说法都没有。是不是中国文化、道德、教育好得一塌糊涂，用不着改，不是。应该说，中国文化、道德、教育糟得一塌糊涂，都不知怎么说？      

    现今中国有文化吗      

    中国是世界仅存的文明古国，老外忙着来中国旅游，学汉语成了国际热，孔子学院办到了全世界，还说中国没文化？这么说来，中国自然是东方文化、儒家传统。可是，中国的官方承认吗，知识界认可吗，民众奉行吗？中国自“五四”以来就打倒孔家店，文革批孔老二，现在也只是给孔子一个礼节性待遇。于丹写了一本《论语心得》，十分畅销，结果被批得狗屎不如。为防儒学抬头，黎鸣先生接连写了几篇恶批孔子的文章。《孔夫子及其儒家是中华民族的精神牢狱》一文说：孔夫子及其儒家给中国文化留下了“五毒四柔”。五毒是：１，精神的复古主义；２，做人的唯上主义；３，认知的独断主义；４，行政的人治主义；５，政体习惯的专制主义。 四柔是：１，孝。中国人是真正地孝敬父母，以及长辈；２，悌。中国人是真正地爱护兄、弟、姐、妹，以及朋友；３，忠。中国人在有饭吃的时候，是真正地忠于君主，但如果没有饭吃，将会饿死，恐怕就难说了；４，恕。可以这么说，越是远离官场的地方，中国人就越是具有“恕”的情感，也就是“将心比心”的情感。 ( http://www.tecn.cn )

    按黎鸣先生的分析，孔子还是给中国人留下了好东西。可是该文的结论却是：“孔夫子的如上所述的‘五毒四柔’的人格深深害苦了我们整个中华民族，而他的‘人格’，在漫长的历史中却早就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们自己的灵魂中了。今天我们的批孔，实际上是在挽救我们今后的孩子们，让他们永远地避开孔夫子及其儒家长期以来在中国人的思想中、语言中所散布的毒素，让他们永远地避开这种始终在严重地伤害我们自己的传统中国人的‘五毒四柔’的人格。在我的心中，孔夫子及其儒家，的确早就已经是造成中华民族永远陷于愚昧无知、软弱可欺的极端悲惨境地的罪大恶极的瘟神。”

    不明白，既有“五毒”，又有“四柔”，为什么不作区分，一古脑儿都说成是“毒素”；孔子创造了“四柔”，毕竟给中华文明做出了贡献，怎么成了 “罪大恶极的瘟神”？黎明的极端偏激，是当今中国“文化”的缩影。有人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五毒”，来否认“四柔”，一棍子打死。而有人又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四柔”，而否认“五毒”，要求全盘复古。 ( http://www.tecn.cn )

    这么说来，传统文化不是中国的主流文化。可黎明说的“五毒”中的“四毒”即做人的唯上主义；认知的独断主义；行政的人治主义；政体的专制主义，确实影响至今。具有民主、自由思想的人士认定中国是打着社会主义旗号的封建专制社会，中国反封建的任务还没完成，这样又绕回来了，中国岂不还是传统文化？ ( http://www.tecn.cn )

    可今天的中国还有多少传统文化的影子？洋楼房、洋汽车、洋招牌、洋风俗、洋习惯、洋时髦，连国产砖也硬要起个“蒙娜丽莎”的洋名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开启了以西方现代化为目标、以西方市场经济制度为参照的开放与改革，西方的经济理论、西方的经济制度、西方的经济目标、西方的经济法规，成了我们学习的对象。随之，西方文化也涌入中国。经济至上的经济主义、物质至上的物质主义、消费至上的消费主义、快乐至上的快乐主义、利己至上的利己主义、拜金至上的拜金主义，成了中国的主流价值观。暴力、色情、滥交、低俗、刺激、快感、奢侈类的西方习俗、西方文化迅速泛滥。这么看来，中国的主流文化是西方文化？可是，西方的民主、自由、平等、博爱，西方的人文主义精神，西方对人的尊重，西方的法制传统，中国接受了吗？中国人民似乎是站起来了，然而中国人站起来了吗？一个人受了欺负，有申诉的渠道吗，有代言的组织吗，有抗议的权利吗？这么一说，中国并没有真正接受西方文化。

    中国既不是传统的封建文化，也不是西方的资本主义文化，那应该是先进的社会主义文化。然而，连什么是社会主义都没有弄明白，什么是社会主义价值观还刚刚开始讨论，社会主义文化从何而来？ ( http://www.tecn.cn )

    说了一圈，中国不知道是什么文化。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引用了一个人类文明谱系图，图中描绘中国文明的现状是一个“？”，中国成了一个没有文明属性、文化身份与文化方向的国家。所以，我说中国没有文化。谁说有，请示教。      

    现今中国有道德吗      

    官方文件上说，中国奉行的是社会主义道德， 即“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以集体主义为原则”。道德不是叫的口号，是做的行为。今天谁在“为人民服务”，不是一个个都在为“为人民币服务”吗？今天谁“以集体主义为原则”，不是想方设法将公家财产往家里搬吗？过去尽管做不到，口号还挂在嘴边上，如今连口号都没有人愿意叫了。

    不遵守社会主义道德，那就一定是资本主义道德。改革开放以来，道德舆论为追求物质利益正名，宣传利己是人的本性，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人的权利。急于致富的中国人一听就接受。可西方为了防范损害他人，有宗教传统，人道主义精神，公共秩序规范，制衡权力的法制，社会舆论的监督。中国缺的就是这五条。中国人迅速学会了利己主义，但不接受西方文明对人的尊重，对规范的敬畏，就变得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什么都不信，什么都敢干”，贪污、盗窃、抢劫、造假、贩毒、拐骗、欺诈、走私……以至发生骇人听闻的山西奴工事件。中国人有钱了，到世界各地逛逛，结果被资本主义文明世界视为最不懂礼貌、最不守秩序的人。“请勿喧哗”、“请勿浪费”、“小便入池”、“不要乱丢垃圾”、“客满”都是用中文写，给中国人看的。中国人在全世界丢尽了脸，有资格说遵守资本主义道德文明吗？ ( http://www.tecn.cn )

    那中国人恪守的是中国的传统道德。如果西方道德文明的核心是对人的尊重，东方道德文明的核心是对人的感恩。西方道德文明主张无差别的爱，东方道德文明倡导由此及彼的爱。儒学称“百善孝为先”，父母有养育之恩，儿女要知恩、记恩、报恩。人有了感恩之心，才会爱人。所以，中国传统文化非常推崇孝道。人有了孝心，懂得爱父母，才会由此及彼，爱兄弟、爱朋友、爱众生、爱自然。今天的中国人讲孝道吗？父母对孩子进行孝的教育吗？年轻人对父母有感恩之心吗？流行一种说法：“孩子凭什么要感恩父母，生的时候征求过他的意见吗？”父母生你，是没有和你商量，但毕竟给了你生命。后来养育你、关心你、操心你、爱护你，你就没有一点感动？我又没有求你养育、关心、操心、爱护，能这样说吗？人想感恩，找感恩的理由；不想感恩，就找不感恩的借口。现代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除了爱自己以外，谁都不爱。如果能真的爱自己，也不错。可是，自杀成了15岁至35岁死亡的首因。因为他的生命只属于自己，欲望一旦不满足，就觉得活着没意思，就结束自己的生命。孝、悌、忠、恕，中国人连说也不说了，别说做了，还有资格说遵守中国的传统道德文明吗？

    这么说来，中国有道德吗，我说没有。谁说有，请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