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心“玩”热，把脑“玩”活
——古诗词鉴赏的思维训练与思想提升
理科班的孩子选读《唐诗宋词元散曲》，相当不好“玩”，但高考的压力下，又不能不“读”，于是，我就常拿高考那一道古诗词鉴赏题说事。然而就高考说高考也“读”不出什么名堂。不就是那么六七分嘛，即使不“选读”，让学生去做那样的考题，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得零分吧；反过来说，花这半学期，“选读”这一大本古诗词，又能在这道考题增加多少分数呢？真是天晓得！既然如此，就须把鉴赏古诗词“玩”起来，把心“玩”热，把脑“玩”活。
首先，联想想象，“玩入”形象
读一首古诗词，首先要能将文字符号转变为鲜活的图景，然后再用自己的语言表述出来；这是鉴赏的前提。比如读王维的《辛夷坞》，脑海里应该依次出现如下镜头：
“木末芙蓉花”，特写树稍的花朵——一朵辛夷花犹如芙蓉花一样的清丽无比；“山中发红萼”，镜头拉远，由点到面——山丛中，树枝上挂满了一串串含苞欲放的花蕾；“涧户寂无人”，转入特殊角度——山与山相隔犹如门户一样，可一片空寂见不到人的踪迹；“纷纷开且落”，镜头又推出动态速写——春风中，花蕾争先恐后的开放；秋风里，花瓣又纷纷飘落。
王维的诗，诗中有画，画面感比较强，想象不难，但有些议论性的诗句，又怎样“玩入”画面形象呢？比如杜牧的《题乌江亭》：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士重来未可知。
读这类诗，就可想象诗作主人公的行踪；吟诵时追问：诗人在哪里？诗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徘徊于乌江亭，睹物思人，想起了英雄项羽，于是把前贤的英灵视为倾诉的对象。面对项羽在天之灵，诗人诉说这些，有何目的？诗人生活在内忧外患日益加深的晚唐时期，虽出身名门，抱有挽救危亡、恢复唐王朝的理想，仕宦也没有大起大落，但他进士及第后就离开长安，十数年奔波各地，一直没得到重用，不免有怀才不遇之愤懑；公元841年他做池州刺史时，过乌江有感而作此诗。因此，与其说诗人在正告亡灵与后人，还不如说在告慰自己。
如此“玩入”形象，就能把原作“读通”。诗无达诂，言之成理，是谓“读通”；换句话说，当自己的生命感悟与诗词作者要表达思想情感联通了，并能够言之成理表述（说或写）出来，这就可以说“读通”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陶渊明才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意会，便欣然忘食”；这样，“选读”，成了一种审美，就比较“好玩”了。
第二，归纳推理，“玩通”思想
《积雨辋川庄作》历来被视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代表，认为诗人把自己幽雅清淡的禅寂生活和辋川恬静优美的田园风光结合起来，表现了隐居山林、脱离尘世的闲情逸致和淡泊心境。果真如此吗？要“玩”，就不应人云亦云，而要运用“脑髓”，自己去“读”：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葘。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
读罢，可先将原诗的情景用自己的语言转换如下：
久雨刚停，林野潮湿烟火难升； 烧好饭菜，送给村东耕耘的人。
水田广漠，一行白鹭掠空而飞；夏木浓荫，传来黄鹂宛啭歌声。
山中养性，观赏朝槿晨开晚谢；松下素食，和露折葵不沾荤腥。
村夫野老，已经与我没有隔阂；海鸥疑心，为何不信飞舞不停。
但这样一联一联地转换，联与联之间并不相连；只有归纳推理，才可把它“玩通”：
首联写女人在家中烧饭准备给田里的男人送饭；久雨之后，空气潮湿，生火做饭很不容易啊。颔联写女人送饭途中所见：广漠的水田，整齐的秧苗，这是男人一早劳作的成果，天上的白鹭自由飞翔，路边的树木枝繁叶茂，传来黄鹂婉转的鸣唱，但自由欢快是它们的，“饷东葘”的女人只有赶路的匆忙。颈联写男人吃饭的情景：暂时憩息在松树下，享有女人送了米饭，没有大鱼大肉，只能折枝身边的野菜下饭；默默地注视那早晨开放夜晚就凋谢的木槿，男人已习惯了在清苦的山村生活中去体味这生命的无常。尾联写男人的心事：我现在这里生活，已经和山村野夫没有两样，为什么还有人怀疑我没有淡忘尘俗功名呢？
也许“半官半隐”拿着朝廷俸禄“归田园居”，这农事劳作可以成为无聊生活的“点缀”，犹如现在大都市的中学生“学农”那样，确实惬意。但是要真正做个农民，那就没有那么“闲适”了啊。尾联的抱怨，与其说是因被“海鸥”所代表的山水田园所拒绝，还不如说因自己还没能彻底地超脱功名利禄而内心焦虑；如果真正做到了“归田园居”，还会如此不忘“争席”之事，又会如此在意“海鸥”“相疑”与否吗？
这是中国士大夫的德性：先前总自以为怀才不遇，愤然离开官场归隐田园以“独善其身”，可真正到了山村“自己动手”时候，并非“丰衣足食”，清苦孤寂，又让他老放不下“兼济天下”的抱负；一旦朝廷召唤，就“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荣辱皆忘了。
这“出世”与“入世”在内心的纠结，往往表现为古诗词字面的矛盾性，敏感这样的矛盾，进行一番玩味，也就能“玩出”背后的思想情感来。选读苏轼的《定风波》，就可以这样“玩”一把：
定风波
苏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仔细玩味，就有如下追问：①“莫听”对谁而言？词人自己听了没有？②既然“徐行”，为什么又说“轻胜马”？③为什么喝醉？既然“春风”又有“斜照”，怎么还“料峭”又“微冷”呢？④“归去”哪里？真的一辈子都安居这边远的黄州？“也无风雨也无晴”是怎样的境地？⑤既然如此淡然，还“定”什么“风波”？
如此追问，“玩出”的不但有词作主人公“出世”的自觉，而且还有他“被出世”的无奈；这“归去，也风雨也无晴”的超然淡定，和他那“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难言伤感，“纠结”成一个值得玩味的古代士大夫真实的内心世界。
第三，批判创新，“玩出”自我
鉴赏古诗词，所谓“鉴”，就是比照，也就是通过古诗词，可以观照到今天的生活，观照到自我；当然这需要用现代社会的视觉去选读。读杜甫的诗，虽然不应苛求这位忧国忧民的古代的“人民”诗人，但引入现代社会观念，就能“玩出”对今天的公民颇有启迪的思想。
又呈吴郎
杜甫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
用今天的视觉解读，就会涌现如下问题：①枣树是野生的，还是杜甫自己栽种的？物权归谁？②如果归属杜甫，那么一幢草房都赠予了朋友，为什么不能把一棵枣树送归自己一向可怜的妇人呢？如果这样，还会有后来的纠纷与尴尬吗？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呢？③人穷了，无儿无女没吃的，值得同情，但就可以因此而“偷”乃至“扑”吗？④社会无序，当局无能，我们就有理由不守法规？
如此品读这首很有“人民性”的古诗，就“玩出”现代社会的物权意识、情与法的边界，刷新了“好人”与“穷人”及其“坏人”的观念，增强了自我反省的自觉性。
而利用现代方式直接与古人对话；读白居易的小诗，就更“好玩”了：
问刘十九
白居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读罢，设想这诗是白居易通过时间隧道发来的短信，而自己就是刘十九，那么该怎样回复？如此古今穿越，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跃跃欲试了，纷纷回复。现随选几首如下：
①作业不胜数，分身乏无术；饮酒又何妨，乐后共夜读。
②吾可领汝情，愿与君共饮；只为叙旧情，畅谈到天明。
③天雪挡不住，万山拦不得；你我情如缸，岂能一杯满。
④今夜意正浓，酒价大降价；不醉非兄弟，醉后莫开车。
⑤愿带竹叶青，携手游人间。花雕啜一口，随君至天明。
诚然这些文字未必称得上是好诗，但孩子们已经“进入”了原诗的情境，表达真切，也不乏灵气，“玩出”了自我。这自然比面对古诗鉴赏考题苦思冥想要“好玩”多了。
当然，古诗词鉴赏，对于即将高考的孩子来说，又不能不面对考题；即便如此，还是可以“玩出”自己独到的发现的。比如这么一道高考题：
雪晴晚望
贾 岛①
倚杖望晴雪，溪云几万重。樵人归白屋，寒日下危峰。
野火烧冈草，断烟生石松。却回山寺路，闻打暮天钟。
【注】 ①贾岛长安应举落第，与从弟释无可寄居长安西南圭峰草堂寺，这首诗大约写于此时。
……
(2)末尾两句写的是什么内容？在全诗中有什么作用？请简要说明。（4分）
原答：诗人在回山寺的路上，听到山寺上传来钟声，暮游之余，恍如倦鸟归巢，禁不住心潮起伏，平添了更浓厚的诗意，也吐露出诗人心灵深处的寂寥和失落。这两句又起着点活全诗的妙用，前六句景色全是望景，这一声清亮的暮钟，由视觉转到了听觉。这钟声不仅惊醒默默赏景的诗人，而且钟鸣谷应，使前六句所有景色都随之飞动起来，整个诗境形成了有声有色、活泼动人的局面。
这样回答可以吗？反复玩味原诗，发现这个答案至少有三处不妥：
第一，没“读通”原诗。末尾两个分句诗是倒装，应该“闻打暮天钟”，才“却回山寺路”；因为前面所写“雪晴晚望”的景致，应令诗作主人公流连忘返，只当“暮天钟”敲响，他才意识到天晚了，这才转身步入回山寺的路上。
第二，答非所问。明明问“写的是什么”，并没有问表达了什么，因此“也吐露出诗人心灵深处的寂寥和失落”就不在回答的范围内；而“暮游之余，恍如倦鸟归巢，禁不住心潮起伏，平添了更浓厚的诗意”主要是从诗句的表达效果上说的，更不在答问范围。
第三，“误读”原诗。最后两句显然是点题，但整首诗真的是表达了“寂寥与失落”吗？这可从两个方面作出判断。一方面从原诗描绘的这幅恬静自然而又不缺活力的山林图景看，不难发现诗人对自然风光的喜爱与回归山林的隐逸之意；却很难说描写如此美好的景致是要反衬诗人内心的寂寥与失落吧。另一方面从诗人生平及其诗作一贯的思想情感看，诗人并非是很执着科举功名的人，此次去长安应考，很大程度可能是朋友撺掇的结果；他的《题李凝幽居》，记写了他拜访僧友而吃了闭门羹而后幡然自省的经历，他最后表示“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这归隐的决心不是很明确的吗？因此，一次并不在意的科举考试怎么能造成贾岛的失落呢？
最后，我们“玩出”了自己的答案：
末尾两句写诗人听到山寺上晚钟，就转身步入回归山寺的情景。这两句起着点活全诗的妙用，前几句全是望景，这一声清亮的暮钟，由视觉转到了听觉；钟鸣谷应，使前面所写的景物都随之飞动起来，形成了有声有色、活泼动人的诗境。这钟声不仅敲击了诗人的耳膜，更震撼了诗人的心灵：超脱尘俗功名，回归自然山林；更是人生美丽的风景。
总之，古诗词鉴赏，首先，通过联想想象，将原作的画面形象转化成自己的文字；这既训练了形象思维能力，又训练了文字表达能力。其次，通过归纳推理，揭示画面形象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概括诗作艺术手法和语言特色；这不但训练了抽象思维能力，也提升了文化思想。最后，联系现实生活，用批判的眼光审视原作，才会有自己独到的发现；这既对塑造文化价值观有积极意义，而且可以大大提升创新思维能力。
显然，本文所谓“玩”是指“玩赏”“玩味”之“玩”；就古诗词而言，它自然是阅读最高形式的鉴赏了。鉴赏要触及心灵，也能训练思维，它因自由放飞思想而能产生超越功利的愉悦美感。所谓把心“玩”热，是通过联想想象走进作品主人公的心灵，进而对现实生活有一颗敏感的心；所谓把脑“玩”活，是通过归纳推理，揭示作品形象背后的思想情感，进而获得透过社会现象把握人性本质的思维能力。有灵活的头脑和炽热的心灵，那么，这样的孩子能够应对的，就远不止一次升学考试啊。这样的古诗词鉴赏课，即便应对高考，也应该能提供最基础性的思维能力与思想素质，而这些也许不能直接量化为语文考分，但我却有理由相信：孩子们其他学科好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古诗词鉴赏客所提升和训练出来的敏锐思想与缜密思维。
课件：语文课的“玩味”.ppt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