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德育总在身边

——兼答刘老师的提问

德育好像总在课堂，或者在报告厅；其实，在我看来，这些冠之“德育”的活动，未必是真正的德育。真正的德育总在身边，只要你是朴实真心生活的人。刘老师的提问，涉及都是身边的德育；问题提出的本身，就体现着深刻的思考。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则显现了不同人的德育观。为此，我愿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德育观，对刘老师的提问有如下思考。

一

提问：一个美丽的小女孩被一朵生命力旺盛的美丽的小花吸引了，正伸出可爱的小手准备采摘。你是小姑娘的父母，你会怎样？

这是一个颇诗意的问题；我想，按照不同的情境，可以有不同的回答。

第一种情境：学前班的女儿，被牵着回乡，看到路边的山花，有了如此的举动；如果作为她的父亲，我会这样对女儿说：

花朵的美丽，谁不喜欢，你想摘就摘吧。不过，爸爸提醒你，花里可能有刺，山坡可能很滑，但我相信你能行；摘取花朵的过程也是很美的。

第二种情境：刚上学的女儿，跟着徜徉在公园，惊喜地发现一朵美丽，有了如此举动，那么，我会这样——

先说：慢，瞧瞧，你和这花一样美丽，不如和它合影，定格这旺盛的美丽吧。

照完相之后，我问她：你也像那花一样美丽，如果一个喜欢你的阿姨，要将你抱走，你愿意离开爸爸妈妈吗？

等她回答之后，我们再说：是啊，不能因为喜欢，就夺人之爱；花朵的美，也只绽放在爱美的人的心里，却容易凋零在贪恋者的手中；美能在无私的分享中变得更久远，却也常被自私的占有而毁于一旦。

思考：德育不是冷峻的说教，对于孩子，它更应该是充满温情的审美。激发孩子的美感，不但注重其形式，更要丰富其内涵。鼓励孩子勇敢按照自己的眼光凭着自己的能力，克服困难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让自己力量对象化的过程，也就创造了美。随着孩子的成长，还要启发孩子正视人性自私的弱点，学会分享，将善注入生命，让美塑造心灵。

二

提问：学生中午午休，有的学生躺在拼起几条凳子上，觉得这样比趴在桌上休息舒服些。但学校纪律不允许。你会对学生说什么？

坦率地说，面对这种情形，我首先想到的是回避，因为我不想把德育变成对维护冷冰冰校规的管教，有可能的话，即便是维护校规，我也希望让孩子在其中感受到德育的人性温度。因此，如果作为一个值日教师，必须对孩子说什么的话，那么，我会这样回答：

孩子，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睡吧，但我得提醒你，教室毕竟不是寝室，你得保护好隐私，尤其是不能因你的无所顾忌而令别人不舒服；另外，我还要正告你——不合理的规矩，在要求改变的意见没被采纳之前，我们还先得遵守，这不仅是现实秩序的需要，而且更是培养自己规则意识的需要。

思考：教室是男女同学学习的公域；而睡觉只是个人的权利，它一般只能私域中去获取。然而让私域中的身体在公域中尽情舒展，往往会造成公私不分的尴尬：公域生活应该有公德的约束，而私域生活有隐私的权利，可当孩子按规定动作在教室午休时，公德的约束与隐私的权利就难免不冲突。面对如此的尴尬，如果教师“照章执法”做一个简单的“执法者”，那么，他就忘却了教师首先是德育工作者的角色。其实，包括午休“规定动作”在内的校纪校规都是维护学校公共生活的底线的要求，它本身不属德育的范畴；倘若把德育视为只是凭依校纪校规而对孩子实行管教的话，那么，充其量只能规训出“听话”“好使”的“人才”。这样的“人才”分不清公域与私域，就谈不上公民道德，甚至连起码的规则意识也没有；一旦走出了“执法者”的视野，则可能突破法规底线而肆无忌惮。

三

提问：早读或者第一节课，学生偷偷在吃早餐。你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给教师造成的尴尬，有点类似第二个问题。本来就是大家共同学习的教室被当成了食堂，甚至本应是精神文化进餐的课堂，却变成了物质能量填充的场所；这是现代化（产业化）对现代人的生活的异化，也是中国特色教育对孩子成长的挤压。

在这样的尴尬面前，我有时只好装傻，视而不见，或者暗示孩子下课再吃。如果要说什么的话，我会这样告诉孩子：人的进餐绝非机器添加燃料，我们没有理由如此虐待自己；吃饭既是人维护生存的活动，更是构成人享受生活的前提内容，我们享受人生，应该首先给自己进餐足够的时间。

思考：功利化或者说政绩化的中国教育，对孩子生活时空的挤压可以说也是举世瞩目；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还不算孩子上学回家以及所谓“家庭作业”的时间，我们的孩子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有多少；这些作为德育工作者的教师应该心中有数。另一方面，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如此紧张的教学工作而把办公室当成食堂呢？有没有随便买点什么糊弄自己的肠胃，甚至干脆就取消早餐，就赶着进教室的呢？如此窘迫的自己，能用教师那点可怜的特权，而去“处理”那些可怜的孩子吗？值得指出的是，教师要时刻警惕高速现代化和应试教育把自己异化成赚钱或获取教绩（实质是官员的政绩）的工具或手段。一个善待自己的人，才可能善待别人；一个淡化功利的教师，才可能让孩子得到德育的呵护。

四

提问：高二年级有一对表现不错的男女学生关系很亲密，班上同学都知道。你怎么看？

如果你是班主任，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当然不会把他们视为“早恋”，“早恋”只是家长或教师强加给孩子的“罪名”。作为班主任，我会告诉他们：其实，你们并非恋爱；恋爱不只是对异性好奇的美感，而是两颗心灵超越功利的相守，这其中需要物质的支撑，更要有文化的引领；而这些你们现在远不具备。如果把目前彼此异样生命的体验视为一种爱，甚至不惜一切去满足浅薄的好奇贪恋，那么，这恰恰是对真爱的粗暴践踏，说明你们彼此对生命缺乏基本的敬畏。

思考：一个人只有其生物性和社会性都进入成熟期，才真正到了可以恋爱的时期。当被一位异性长久关注，同时又为这位异性而日夜燃烧时，他或她才可能获得一种最美好心理体验；而只有当这种体验升华成对生命的尊重、对恋人的责任、对人生幸福的深刻理解的时候，他或她才真正开始恋爱，收获爱情。然而人的生物性与社会性又不可能步调一致地走向成熟的，尤其是中学生。一对男女学生在校园散步互诉心中的块垒，并可能获得美妙的心理体念。这种情形在旁观者看来，好像一对花前月下的情侣，判他个“早恋”似乎已是确凿无疑的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因为目前这情节性质的界定取决于这情节在以后的发展变化。若干年后，他们果真走到一起，成了一对恩爱夫妻，也许这段所谓的“早恋”可以算是他们的初恋；可如果他们以后各奔东西了，那么，这所谓的“早恋”确实只是男女同学最纯真友谊，可以沉淀为一段美好的回忆。如此看来，界定中学生在校是否恋爱，参照情节不在当时，而在将来。怎么能在当下就轻率地说他们“早恋”呢？

所谓“早恋”的尴尬，却能成为身边德育的重要课题，教师可以从三方面着手：第一，从“真”，普及青春期生理和性爱知识，消除神秘感和恐惧感；第二，从“善”，加强婚姻家庭方面的法律教育，提高对人的社会性的认识，真正理解“爱”就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奉献；第三，从“美”，提高审美情趣，真正懂得爱恋之美在于它的朦胧、飘忽，美感的获取不在目标达到的瞬间，而在对目标的孜孜不倦的追求过程中。倘若如此，我想，所谓的“早恋”也就而成为帮助中学生追求真善美境界的德育契机和途径。

五

提问：你在课堂提问时，有一个学生说出很怪异的想法。你会怎么说？

什么“怪异”？查词典有两个义项：1奇特，与众不同；2 奇异反常。它属价值判断，关联着判断者的主观态度；第一义项是肯定的，第二义项是否定的。作为教师，我想，应该多持赏识鼓励的态度。首先思考：他或她怪异的想法，与自己的提问有怎样的关联，我的提问为什么会引起他或她如此的想法，而不是去怀疑孩子思维品质或者文化素质；这样或许就获得了一次难得的教育契机。

孩子的怪异的想法，常表现在作文课上。本学期第二次限时作文，题目如下：

阅读寓言小故事《兔子钓鱼》，根据要求作文。

“有只兔子在钓鱼，钓到鱼了，兔子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吃鱼，于是就把鱼都扔掉了。” 看来，这似乎没事找事，很滑稽，但生活中偏有许多类似的情景。请任选一个角度立意构思作文，文体不限，标题自拟，不要脱离原材料，800字以上。

追问兔子为什么这样没事找事的原因：一方面也许看到不少的猫儿去钓鱼了，盲目跟风，不深究自己行为的意义，结果事而无功；另一方面，也许兔子觉得钓鱼好玩，以为钓鱼的意义，不在于鱼能否满足自己的生理要求，而在钓鱼本身。这样，可以从正反两个角度立意：正面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意义不在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物质满足，而在于做事过程中的精神愉悦；从反面说，做事一定要有明确的目的，不应跟风盲从。

令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孩子立意却与众不同，她文章的标题是“以浪费为耻”，文章开始这么写道：

在寓言小故事《兔子钓鱼》中，我把“鱼”看作了一些昂贵的事物，例如：金钱，钻石等。兔子没有计划性地抓鱼又把它扔掉，这岂不是浪费吗？

在我们实际生活中，很多人像故事里的小兔子那样，很盲目性地“抓鱼”却不知道该用处。就比如说我们青少年，现在的青少年都喜欢跟着流行物走，他们只要一有了前就去买最近流行的衣服，最新型的手机、电脑。难道你没有想过家里的衣柜有着数不尽的衣服，有些还是前几天买的呢！难道你忘了之前用的手机、电脑，它们都完好无损！

对如此的“怪异”，点评时，我没有轻易地判其“偏题”，而是和她一起讨论：为什么会产生如此联想，这观点与作文材料有怎样的联系。经过讨论，我们认识到，此文与作文材料存在如下的联系：第一，兔子钓到鱼后又把它扔掉，确实是一种浪费；第二，盲目购物而没有使用也是一种浪费。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思考，进而认识到：浪费可耻，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而反复论述它，也是一种“浪费”，没有思想；有思想的作文应该追问为什么会造成如此浪费，把论述的重点放在“盲目跟风，缺乏自主性，会导致浪费”上。

因为有了如此“怪异”，这节作文课，不但使她本人，也是其他同学，在作文在审题立意，获得了真切具体的启示。与此同时，由这个“怪异”立意所引起的思考讨论，也使师生获得了一次真正的德育过程。

强调“真正的德育总在身边”，不但强调教师要在日常生活中做个有心人，敏锐地从身边那些看似琐屑的小事中挖掘德育的重大课题，而且还要强调，教师不应该站在教室或报考厅的讲台上去俯视孩子，享受自以为是的文化优越感，而要真心实意地和孩子互动，一起在真切的德育中共同成长。事实上，没有过多被世俗功利文化污染的孩子，常常会以在成人看来“怪异”的形式，表现其纯真新奇的感情思想，而这恰恰是教师获得德育最宝贵的养料；忽视了这一点，所谓的德育，很可能变成教师家长对孩子的那种“爱你没商量”的文化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