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该谁羞愧

办公室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拿着空杯子来装水；离饮水机最近的办公桌是老余的，看到如此无礼的学生，他又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过了一会，洞开的门正对着理科班教室，有两个女生在艰难地移动矿泉水桶，一个在前面提着，一个在后面托着。先前到办公室装水的男生，此时走进教室，对两个女生的艰难视而不见；竟让自己魁梧的身板从两个娇弱身子边擦肩而过。看到此种情景，老余坐不住了，腾地一下走过去，一边帮女生把水桶搬上的饮水机，一边冲着教室里埋头读书的男生吼了一句：看到女生有困难，却吝啬举手之劳，我们男生不该羞愧吗？

完成了如此仿佛“英雄救美”的壮举，又留下如此的豪言壮语，老余似乎在把羞愧留给那些男生的同时，自己获得一种强烈的道义优越感，颇为享受。然而，这以后，他却无法继续手中先前的工作了，一种莫名的不安却从内心深处慢慢升腾起来——

分明记得：当自己那张也许被“满腔义愤”扭曲的老脸伴随着那句嘶哑的吼叫出现在孩子眼前时，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抬起沉思的头；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也腾地一下起身，朝两个搬水桶的女生这边走来，只是自己没有把“救美”的机会留给少年英雄。错失良机的少年英雄会怎样想自己这个好管闲事的老头呢？

还有，当时两个女生真的希望你这老家伙出手帮忙吗？“该出手”也许是你一厢情愿，而且很可能破坏了人家女生要挑战自我、践行独立自主的计划。自以为“该出手时就出手”，就迫不及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在把自己塑造为强者圣人的同时，却把别人视为弱者乃至小人。这不是在抢占道义制高点而呈独断专行之快吗？对他人缺乏必要的尊重；除非你出手时，谦和地问了一句：你们需要帮忙吗？

很可能，先前的那位男生就谦和地问过这样体现尊重对方人格的话，而女生为了自尊却婉言拒绝了别人的援手而留给自己一次提升自我的机会。再说，那看似魁梧的男生，也许原本体质就不怎么好，搬不动那在他看来非常沉重的水桶；原先之所以不换水而到教师办公室来装水，就是因为他确实搬不动那桶水，并非像你想象那样，偷奸躲懒。你为什么总用恶意去推测别人，尤其还是孩子的学生呢？

如此胡思乱想，老余更加不安，刚才还准备明天借此事要去好好“教育”那些没有同情之心的男生，此时这看似颇有“德育”意义的计划，竟成了自讨没趣的笑话，而那句已经无法收回的“我们男生不感到羞愧”话，仿佛正幻化成男生在暗地揶揄自己的脸相。但为了镇定自己的不安，老余又一次在为自己辩解：那么虚弱的女生怎么不希望别人帮忙？那男生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不就是偷懒冷漠吗？然而无论怎么，老余还是无法让自己安定下来，内心深处纠结着无法回答的疑问：这样的事，该谁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