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水浒》之水浒英雄传

没有屁眼的好人宋江比坏人更可怕

文/胡荣荣

好心能够办成坏事，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常识。一个人，做一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比一辈子做好事更难的，是把所有的好事都办成坏事。水浒里的宋江，就是这么一个把所有的好事都办成了坏事的悲剧人物。

幻想着八面玲珑的宋江，其结果是里外都不是人。人人都觉得他好讨厌好讨厌。

很多人讨厌宋江，是因为，这个叫宋江的人，一生中做了许许多多让人看上去不舒服的事。其实对于宋江来说，他所做的事，在他本人都是当成一件好事而去认认真真做的。但宋江最后却把所有的好事都做成了坏事。把所有的好事做成了坏事，不是因为宋江这个人太坏，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实在太好了。因为好过了头，所以就没有了屁眼，而没有了屁眼之后，就变成了大奸大恶了。就因为太好，所以宋江就把所有的好事都做成了坏事。

悲剧就是这样造成的。

宋江一个人有好几个绰号，这在梁山一百零八个好汉（加上晁盖、王伦的话就是一百十个好汉）中即使不是最多的一个，好象也应该是唯一的一个？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常用的绰号叫“及时雨”——或者也叫“山东及时雨”；另一个带有褒义性质的绰号，叫“呼保义”，呼保义的意思，就是“有求必应”。有求必应，说明他的好人已经做到了何等地步！做好人做到了一点也没有了自己的立场。

可悲吗？还是可怕？

宋江是一个比雷锋还要雷锋的老好人。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你遇上了困难，如果去找宋江，那么他肯定不会让你失望。作者说宋江“”。去问宋江要钱的人，很多人并不是英雄好汉。但他照样给了。比如第二十一回里写到的那个唐牛儿，就“常常得宋江帮助他”。好在古代人还比较纯朴，如果是在今天，人人去求宋江帮忙，一天之内宋江就得破产——第二天就轮到宋江去讨饭了。

在受到宋江资助的困难户里，有一个姓阎的老太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定要把女儿嫁给他。如果换了别人，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个阎家的MM，一定是想方设法的拒绝了。可是宋江这个老好人并没有学会拒绝，虽然“初时不肯”，但经不住别人一央求，最后只好委屈了自己，勉勉强强和这个叫阎婆惜的阎家MM结了婚。可悲的是这场完全没有爱情的婚姻，带给了这一个半好青年的是一场更大的悲剧。（一个好青年是宋江，半个好青年是阎家的MM）。

一点也不爱自己的丈夫的阎婆惜，和宋江的同事“有了一腿”。如果是换了别人，起码也要把自己的老婆狠狠地打一顿吧？可是宋江是个老好人，即便是他的老婆已经红杏出墙，可是这个老好人仍然只好装聋作哑。装聋作哑的结果是引来了他的老婆的得寸进尺。

出事的那一晚，宋江并没有去和老婆一起睡的想法，因为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老婆爱上了别人。可他经不住丈母娘的一再央求，只好到阎婆惜的房里装装样子。看起来，宋江是个脸皮很薄的人。想不到这一去装装样子，就改变了好多人的一场人生命运。杀阎婆惜的情节在水浒里面有详细的描写，这里就不说了。宋江杀老婆，是因为他是个坏人吗？当然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宋江杀人，是一个老实人的一时冲动，是宋江潜意识里的血性爆发。虽然不能说是正当防卫，却也是不得不防卫。不杀阎婆惜，宋江就死定了。宋江杀了阎婆惜，说明他归根结底还是个男人。

宋江杀了阎婆惜之后，丈母娘问他“你们吵架了吗？”好人宋江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把你女儿给杀了”。还领了丈母娘去看她女儿的尸体。当丈母娘骗他说：“不追究了。只要你给我女儿一口棺材”时，他想也不想地答应了。结果哪？结果当然是这个丈母娘骗了他。杀了人还领了死者的老娘一起上街去县衙前，这个人如果不是傻瓜，那么就只能说是这个人好到了没有屁眼。宋江是傻瓜吗？当然不是，所以他只不过是好到了没有屁眼。

没有了屁眼的宋江上了梁山之后，又想起了曾经救过他的好汉朱仝，于是他想让朱仝也上梁山来“享福”，结果就有了水浒传里最血腥的镜头——李逵把沧州知府的四岁小孩的头给劈成两半。虽然这件坏事是吴用和李逵这两个坏人做的，但如果不是因为宋江想要朱仝上梁山的话，应该不会有这样血腥的镜头吧？

好事做过了头，就变成了坏事。把朱仝和卢俊义弄上山，就是典型的把好事做成坏事的例子。

北京的大户卢俊义本来好好的在自己家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只不过因为宋江是他的粉丝，为了要让他到梁山上来，结果就害得卢俊义家破人亡，只好到梁山上做强盗。宋江和卢俊义有仇么？没有！宋江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作弄卢俊义吗？好象也不是。如果只是为了作弄卢俊义，梁山泊也就不会在卢俊义入了大牢后，由柴进拿了一千两黄金去行贿救人了。一千两黄金是什么概念？可见宋江追星是化了大本钱的。但宋江最后却把卢俊义一生所有的幸福都给弄没有了。

宋江的为人处世，最大的优点，就是处处为人着想。最大的缺点，也就是处处要替人设想。当然，这里所说的“处处为人着想”，并不是为天下所有的人，而是所谓的英雄好汉，也就是梁山上的那些人。这个“处处为人着想”的行为，一直是以“义气”的名义在干着的坏事。为了遵守和矮脚虎的约定，把好端端的一个扈三娘送入了不是虎口的矮脚虎的“虎口”。一个坏人得到了好得不得了的结果，看不出有多少坏的扈三娘一家可就倒了大霉。至于扈三娘本人幸福吗？宋江从来就没有想过。明明是受到了人生最大的折磨，却因为有了“义气”的前提，扈三娘只好接受这种快性慢性一起来的折磨。

李家庄的庄主李应本来好端端地在做他的庄主，结果因为宋江想要让他上梁山，设圈套把他弄到了梁山。李应虽然没有像朱仝和卢俊义那样命运悲惨，却也没有感受到上梁山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除了所谓的义气之外，李应什么也没有得到。当梁山受了招安，镇压了方腊之后，李应又回到了李家庄做起了他原来的庄主。转了一圈之后，李应的人生又回到了自己的原点。上梁山，对李应来说，什么意义也没有。所以在上了梁山之后，李应也基本上是出工不出力。

如果宋江的所作所为都是作恶，别人当然也就有了反对他的理由。可怕的是宋江做的所有的事，在他本人都是当作好人好事去认认真真做的。这就让人受了害还不能说他的坏话，只好硬着头皮承受。

那些前来镇压梁山的官军（关胜呼延灼等人）被抓上梁山后，宋江这个好人也不敢杀他们。只好把他们养起来，可是养多了也麻烦，所以只好想办法接受招安。不招安又能怎么样哪？山上的人多了起来，连吃喝拉屎都成了问题。除非杀人放火抢老百姓，否则养了这么人该怎么办？而杀人放火抢老百姓，这正是宋雷锋所不愿意做的。

受招安，是宋江为后人所诋毁的罪状之首，但其实，招安正是宋江处处为人着想的具体表现。虽然招安对梁山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水浒里，第一提出招安的人，其实并不是宋江，而是武松。尽管后来武松已经安心做一个英雄好汉式的强盗，但深知在梁山上混下去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的宋江，最后能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接受招安。虽然最后从结果来看，招安后来也没有成为梁山上大部分人的良好出路，招安，其实只是给梁山上的某些本来就是做军官的人准备的最佳出路。所以我们看到，反对招安的人也就是那些做惯了草莽英雄的人物。在反对招安的人里面，鲁智深虽然曾经是个军官，但他早已经做了和尚，也不可能再做军官去了。

如果梁山好汉不接受招安的话，等待他们的出路会是怎么样的呢？毫无疑问，田虎、王庆、方腊的结局也就是梁山的结局。至于宁可革命而死，也决不接受招安的观念，是现代的造反派在用自己的意念强奸古人。

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于后来的招安，而在于受招安之前。没有政治纲领的宋江把天底下的英雄好汉都弄上山来的时候，悲剧就种下了。而明明没有政治纲领，也没有把人才弄上山来的明确目的，却一刻不停把人才弄到梁山上来，那么如果梁山泊不接受招安的话，这内部矛盾迟早要爆发。做惯了强盗的绿林好汉们和官军出身的英雄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鲁智深可以痛打桃花上的小霸王，却只好接受和矮脚虎、鼓上蚤、白日鼠、金毛犬等这些品德有缺陷的人称兄道弟的事实。在宋雷锋的义气面前，鲁智深和武松上了梁山之后，再也没有了血性，只剩下了脾气。可悲的是，宋江的义气却不是什么假仁假义，而是宋江一本正经、认认真真、毫不怀疑地在做着的一个革命事业。把看不见、摸不着的义气当做一项正确的事业去做，这就造成了所有的参与者都只能得到一个悲惨的结局。

宋江的悲剧告诉我们，做好人其实是有限度的，无限度的去做好人，就会变成世界上最最最最可怕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