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读书声充满课堂
今天听了一节课,是台湾散文家王鼎钧先生的《那树》,一篇非常优美而又内涵深沉的名篇。特别是语言老到,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情感态度冷如冰却又热如火。我想,要是反复朗读,一定可能让这些语言走进学生的心灵,给学生无法磨灭的印象。但,老师在课堂上一路的分析,并且还出示了套路范例,如何从词语句子修辞写法等角度来鉴赏。于是,这节课就在不断的分析中前进,让我听得兴味索然。不得不承认,这是一节语文课,但我还是想追问一句,这还是语文课吗?也许有老师说,中考语文就是这样要求的,我们只能这样教,考什么教什么,不是我们一贯的教学原则吗?我没有中考任务,横加指责,似乎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的确有这个想法:这种分析法在考试中能不能奏效,尚是个未知数,可它对学生语文学习的伤害对文学兴趣的培养的伤害确是实实在在的。
不错,分析是科学,是衡量学习能力的一项重要指标,但,分析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吗?我想起了几年前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的科学家们分析达·芬奇名画《蒙娜丽莎》那“全世界最有名的微笑”,认为蒙娜丽莎确实在笑,因为她的面部表情包含了快乐、厌恶、恐惧和愤怒四种情绪,快乐的成分远远超过其他成分。分析结果显示,蒙娜丽莎的微笑中,带有83%的快乐,9%的厌恶,6%的害怕以及2%的气愤。这是分析崇拜的极致产品,问题是给你这样的分析结果,你能再创作一幅类似的名作吗?
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
以前我总是叹息,为什么我们现在的学生对文学兴趣全无,完全看不懂文学,没有丝毫的感受力,从这一节课里是不是可以瞧出一点端倪。他们的分析可能是一套一套的,其中也不乏语言的感受能力,但文学的温润哪里去了?
我们常说,教育不是应该呵护学生美好、柔弱的心灵吗?文学本身就应该细腻敏感而多情温柔,一群少男少女,又正处在纯洁而敏感的青春期,正是人文两相宜的时候,可谓一拍即合,文学的种子通常都是在这个时候种下的,温柔的情思都是在这个时候萌发,我们的语文课就是应该这样让学生感受美,体验美的。“夜很静,像树的祖先时代,星临万户,天象庄严,可是树没有说什么,上帝也没有。一切预定,一切先有默契,不再多言。”多好的文字啊,读到这里,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任何分析在这里都太苍白太苍白。在课堂上,我真想说,老师,读啊!请自己读,带学生读,请轻些读,慢些读,读出作者的感伤,读出老树的叹息,读出作者,还有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那滴血的痛楚。
想起了《红楼梦》中“香菱学诗”的片段,香菱读王维的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对这两个词也是揣摩了许久,似乎不恰当,可是闭了眼,情景仿佛真的一般,没有比这两个词更合适的了。语言的感受与品味,鉴赏能力的提升,不正是需要读者与文本的直接对话吗?我在叹息,身为语文老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带着学生一起阅读,品味,感受语文文字的奇特魅力,那诗一样澎湃的激情,那歌一样颤到人心底的情感,为什么不让他们读,让他们直面文字的优美,领略作者的深沉和痛苦,却偏要跳过这一段涵咏的过程,直奔理性而去呢?
因此,我的第一个体会是,现在学生的语言感受力下降甚至消失,我们语文老师是有责任的。他的朗读过程没有了,或者压缩了,完全没有时间来细细品味,吟咏,作者那些隽永、有质感的语言没有时间也没有一个必要的过程化作他自己的,因此学了一篇课文,他可能知道课文讲了什么,作者的观点是什么,运用的写作技巧是什么,但那些语言就是没法化作他自己的财富,他和文本仍然“隔”得很远。
曾几何时,书声琅琅是学校的标志,但现在却似乎成了小学生的专利,中学课堂里鲜有读书声,即使有,也是齐读为主。而身为语文老师,我们都知道齐读意味着什么,总之与独特而深刻的体会无关,与细腻真切的感受无关,与言语的习得积累无关。
讲得过多,生怕学生不会,答不上,这种心理我们都理解,但我们究竟是靠各种维生素和葡萄糖活着,还是靠亲口咀嚼原生态的营养物质而体会生活的乐趣?既然我们充分相信我们的消化系统,那为什么不把读书的真正乐趣还给学生呢?
再说得现实一点吧,考试也是要考学生的阅读速度的,考场上不是也有学生读不完,或者读完了没有时间答题的情况吗?让学生养成读书的习惯,形成阅读的能力,也是考试的要求啊。
由此,我更进一步地思考,什么是语文课?必须得以语言的学习、感受、积累为主体,其他学科是以语言为媒介为工具,得鱼而忘筌,唯有语文课必须执着于这个“工具”本身,记得李老师曾写过《语文课的边界》一文,他也将其定义为以言语为对象的听说读写活动。离开了言语的习得与积淀,就是忘却了一个语文老师的根本。而朗读,正是语文之为语文的重要特征之一。
所谓朗读,就是清晰响亮地把文章念出来,是化无声的文字为有声的语言的一种阅读活动,是书面语言的有声化,是用声音增强原作力量的一种阅读形式。朗读,视之于眼,诵之于口,闻之于耳,形成于脑,调动诸多因素,相信对语言的印象一定大过老师的任何讲解。我没有做过这样的科学实验,也没有见识过类似的科研文章,只是凭自己的直感,凭自己的读书体会,凭我们古人的读书经验,相信直接作用于言语本身的阅读活动一定比分析讲解更能有效地学习语文。
以读为本,是我国自古以来代代相传的学习方法,这一方法对于现代语文学习来说,仍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三分文章七分读,涵咏工夫兴味长”,一篇范文,只有反复诵读,涵咏其中,才能得其妙味。记忆文章靠读,理解文章靠读,鉴赏文章靠读,写作文章也靠读。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这些年来语文教学饱受非议,我觉得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学生读得太少了,与言语直接打交道的体验少了,往往课文学完了,学生读起来还未得其中三味,甚至连读得是否流利都成问题。
现在想来,古人对语文教学的做法其实很有讲究。学生在这个年龄阶段,由于生活阅历和思想认识水平的局限,意思理解不到,妙味体会不到,都是很正常的现象。怎么办?读!记下了,化作了自己的语言,一段时间后自然也就明白了。以我多年的从教经验,语言更重习得,而不是理解。
卑之无甚高论,也是老生常谈,但如果在我们的课堂之上分析讲解之声仍大过了诵读吟咏之声,则此论仍未过时。
草就此文,刚好看到罗主任推荐的教研信息,是新课程标准修订组负责人温儒敏教授的谈话。为壮底气,摘录部分如下:
读书是语文学习的第一要务。在听说读写中格外突出“读”,强调“读书”在语文学习和思想文化修养中的关键作用,要求扩大阅读量,重视阅读的“兴趣、习惯、品位、方法和能力”。
强调课程的目标和内容须聚焦于“语言文字运用”,突出“实践性”、“综合性”特点。语文课程作为一门实践课程,必须要求学生在阅读、表达的实践上下工夫,而要培养这方面的实践能力,必须要设计各种学习活动,让学生把语言文字的运用和生活联系起来,和各种学科的学习联系起来,根据生活和学习的实际需要,在运用中真正提高语言文字运用的实践能力。语文教学可以因教师风格的差异而异彩纷呈,但是教学目标和内容都必须围绕一个核心,教学的种种举措和行为也都应该指向这个核心。教师在教学中肯定看重考试,但也不妨多注意一下语文学习所具有重情感体验和感悟的特点,多作些形成性评价和综合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