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稍候,载入中。。。
 
 
(推荐)为什么“青年”消失了?
[ 2012/5/5 16:36:00 | By: 瓜哥 ]
 

为什么“青年”消失了

周志强

 

韩寒·政治·青年

最近,韩寒写了一篇趣味生动的文章《就要做个臭公知》,呼喊大家都来“消费政治”,因为“面对政府,公权,政治,你不消费它,他很可能就消灭你。”这句话应该能让很多人自省,尤其是那些自以为念一句“宁静以致远”就会摇身变成陶渊明的知识分子们,韩寒一语,头顶棒喝。“政治”这个词,不能仅仅理解为党团政治。只要牵连到自己和别人的关系,牵连到我们在社会上的怎样生活能更好,就要追问公平、公正和公理。吃饭睡觉,上床做爱,要么是特定政治方式的结果,要么本身就是政治——吃山珍海味与啃干粮度日的生活,绝对不仅仅是“个人自由选择”那么简单;同样,“二奶”能激活的快感,总是能在政客、豪富们的利益交换中像货币一样流通,基本属于特定政治的象征形式。所以,韩寒的深刻,在于能挑破这层窗户纸,让只肯做梦而不肯梦见政治的人们醒过来。

可是,我常常卑鄙地觉得,韩寒能懂得的道理,也一定不会是多么了不起的道理。他永远是写作姿态的魅力大于写出来的东西的魅力。这一次不仅不例外,还干脆自己卖了自己的破绽。不知道有没有回马枪且不论,至少他的“消费政治”的论调,不仅不新鲜,还暴露出了以韩寒为表征的这一代年轻人对待政治的基本方式:“消费”。

说白了,如果采用“消费政治”的态度来对待政府、公权和政治,才真的有可能被他消灭掉。不谈政治就能躲避政治,这是幻想出来的天真;以为谈谈政治、消费它一下,它就像超市里面的大蒜,乖乖任凭你的安排,这是天真的文化里面的幻想。韩寒这种调侃的态度里面,其实隐藏了这一代青年人面对社会政治和群体生存问题的一种漫不经心:政治不过就是微博上的俏皮话或者粉丝们一哄而起的围观与群殴;也许在韩寒所“表征”的这一代年轻人人出现之前,社会政治从来还没有这用一种轻松和戏谑的形式处理过。

当这一代年轻人开始用这种想象的方式来解决现实社会的政治矛盾的时候,我可以说,那种曾经激动人心而推动了历史发展、敢作敢当而锐意进取的“青年”,消失了。

事实上,“青年”这个词儿,并不是韩寒这种用“USB”来解决问题的聪明,而是群体的智慧与历史的责任的混合物。

“青年”本就不是一个仅仅与年龄和心智相关的概念,而是牵连到身份、信念、党团和阶层的概念。法国历史学家阿利耶斯发现,在18世纪以前,人们还没有对现代意义上的青春期进行划分,没有形成青春、青年的概念;童年、少年、青年这些概念,不仅没有形成,青年人也没有成为独立的社会性的存在群体参与历史。而恰恰是法国大革命的那个年代,青年才诞生了。简单地说,正是特殊的历史使命造就了青年这个概念,也正是在改造社会的现代性大变革、工业化大转型的时代里面,青年才成为历史的主体。恰如孟登迎所说的,18世纪晚期的卢梭和歌德,生动描绘了这种新生的社会群体的情感骚动与浪漫韵度。

在这里,所谓“青年”,当它指的是特定年龄阶段的年轻人的时候,同时也指的是社会学与政治学意义上具有鲜明特征的人们。不妨说,所谓“青年”者,是被特定的历史内涵和思想力量塑造催生出来的现代社会群体。

就其年龄意义而言,14岁到24岁青春期,可以看做是一个人生命历程中的新生。青春期的浪漫与伤感、激情与悲情、个性张扬与自我贬损同在,它的活力是空前高涨的,同时,也正如美国学者霍尔所说,也将是一去不复返的。这个年龄的人们,享受着只有这个年龄才会有的种种体会。只有恰当的年龄才能谈一场婉约的恋爱、说一种冲动的话语、做一些飞驰的快事。

而就其社会意义而言,没有比这个年龄更值得珍惜的了,因为正是这个年龄中的人,才会用好奇的、实验的和触摸的方式,面对自己的生活和未来。正是在与社会的对立、对抗和握手言和的复杂过程中,青年成为社会改革的巨大动力。可以说,青年的问题,构成了教育、法制、道德和宗教的核心所在;也正是应对青年对新生活的各种主张和实践,才有了现代社会的很多新型组织形式。

这也就带来了“青年”的第三个含义:政治学含义。青春期的骚动不安使得青年是天生的启蒙主义者、天生的理想主义者和天生的社会主义者。青春期的青年那么热情地寻找成长和发展的启迪,那么热情地忠实于对公平与正义的追求,也那么热情地急于立刻实现自己的主张。

青年也就天然地跟政治的抗争与进步联系在一起。

换言之,何谓“青年”?青年乃是200年来人类社会不断追求进步理想、不断进行社会变革的启蒙主义精神的载体,是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以来探索未知、战胜迷信的理性主义精神的载体,更是敢于奋不顾身地反对不公正、抗争腐朽势力的理想主义精神的载体。

在“五四”运动发生之前20年的时候,梁启超把“新中国”的未来寄望于青年:新的中国应该是少年中国(“少年强则国强”);从此,“老年”就与腐败、陈旧的文化想象相关联;而青年则成为崭新的、进步的、革命的。而“五四”运动以来,“青年”更是被赋予了特殊的历史使命。进化论的出现、当时海归派知识分子对教育下一代的期望、人们对古老中国文化自救能力的失望,种种驱力把“青年”这个符号制作成了富有召唤力的概念,年轻人被推到了中国历史变革的前台。1927年,鲁迅甚至带点激动地宣导自己的想法,认为中国只有青年才是真实的,是可以与衰败腐朽的制度有所区别的进步力量:“青年们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话发表出来。”

由此,中国进入了青年中国时段,各种各样的革命思潮和政治运动,都被打上了青年政治的印痕:继往开来的反清革命(19世纪末)、激情四溢的启蒙主义文化(20世纪初期)、浪漫多姿的理想主义思潮(20世纪20年代)、回肠荡气的革命主义运动(20世纪30年代)、前仆后继的反侵略战争(20世纪40年代)、跌宕起伏的社会主义建设(20世纪50年代)、吊诡的文化大革命(20世纪70年代)、启蒙主义返潮(20世纪80年代)、民主思潮(20世纪80年代末),这些现代中国历史的核心段落中,充满了青年政治叙事。凡是有激情、理想和牺牲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青年这个关键词存在。

不妨说,整个20世纪就是青年世纪,是青年主导了中国乃至全球新社会(现代性)的发生和走势。有趣的是,有学者把20世纪看作是漫长的20世纪,就其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来说,这个漫长的20世纪发生了200年(1789法国大革命到1989年全球自由思潮)。而这个200年,也正是“青年”浮出水面的200年。

归根到底,波澜壮阔的历史造就了“青年”的抗争政治品格。不是满腹牢骚的絮语和精明练达的冷漠(中年),不是淡泊从容的境界和波澜不惊的衰朽(老年),也不是不知所措茫然无助的脆弱(少年),作为一种象征和力量,“青年”意味着总是有所作为和敢作敢当,意味着能够从人类的视野而不是自己的生命历程打量生活,意味着用政治领域中的理想主义、社会领域中的理性主义和文化领域中的启蒙主义种种精神改造世界。

百年中国崛起的历程中,从辛亥革命到新启蒙运动,青年创造的成就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成就;反之,从上山下乡到89学潮,也是青年的失落显现了这个国家最大的失落。只要这个群体顺从,这个社会就处于尴尬徘徊;只要这个群体奋斗,这个社会就骚动不安,并不断进步。

然而,当韩寒洋洋自得地消费着政治的时候,当他自以为动机不纯、但是效果却很佳的时候,当韩寒以青年人的抗争的口吻,劝告人们安守“屁民”的本分的时候,中国的青年都一下子长大了。“成熟”,这个隐喻的背后,是绵绵不断的训诫、劝告、招安和鼓励。现状固然不好,但是,毁掉现状则会更加不好,韩寒也用他的独特的宣言告别了革命,同时,也用一种浪漫而尖锐的方式,告别了青年中国。

屁民主义时代

当历史进入上个世纪90年代,曾经叱咤风云的“青年”,消失了!

在当时极其流行的校园民谣中,我们听到,代表了青年主体的大学生,还没有离开青春,就已经开始怀旧了。校园的种种美好,变成了歌曲中充满伤感又飘若烟云的非现实,而现实的人生,却总是令他们迅速成熟,令他们在应接不暇之中变得沉默寡言,失去童话的爱情和热情的理想。

在这个时刻,年轻人依旧年轻,但是,“青年文化”独有的理想主义光辉、启蒙主义冲动和个性主义追求,却已经烟消云散。市场经济的来临,消费主义大潮的兴起,我们不难看到,青年文化已经被青春文化替代。这种替代的过程,呈现为两个截然相反的趋势:青春文化的低龄化趋势和青年文化的老年化趋势。换句话说,青年要么变小,要么迅速变老。

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年轻人,逐渐面临两种与此前的年轻人不一样的命运。上个世纪80年代的恢复高考,造就了大学校园中无数离乡背井的年轻人独立生活的状况。他们离开父母,虽然依赖汇款单,但是,经济却相对独立,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购买行为。盒带、言情或武打小说,因为有了这群年轻人,而逐渐成为流行商品。商人开始为了年轻人定制商品,在此之前,工厂很少把他们作为消费的主体来对待。当牛仔裤和文化衫成为商品的时候,青年也就变成商品文化的新的产物。在这样的时刻,中国的青春文化开始萌芽,逐渐代替了青年文化

紧接着,独生子女时代来临了。年轻人可支配的家庭资金日渐丰厚。动漫卡通、奇幻电影、耽美文学与网络游戏,大众文化的生产者鼓励年轻人用迷恋的方式来发生消费行为。五四式的政治广场被超女的电视广场所替代——同样的年轻,同样的嗓门,喊出的却是不同的热情和口号。在这里,启蒙中国的激情被消费生活的激情所替代,塑造自我的理想被狂欢体验的梦想所替代,充满乌托邦精神的青年文化,被享乐主义的青春文化所替代。青春文化有一种不断低龄化的扩张趋势,因此青年正逐渐丧失在大众话语中的主导地位。定位更加低龄化青春文化逐渐开始在公众话语中凸显,慢慢主宰了大众文化的多数话题。

在这种文化中,人们沉浸在过度美好的想象中,恒久停留在童年的梦境之中。而一旦离开校园,童年期的“青年”就会突然长大并迅速老化。在张元的《绿茶》这部电影中,我们看到一个女孩子的校园生存和社会生存的截然不同的面貌。这个面貌变成了一种特殊的社会隐喻:要么清纯可爱,要么成熟精明;要么是年轻的女孩子(青年的低龄化),要么是老辣的社会人(青年的中年化)。

显然,理想主义的丧失,功利主义的崛起,正在造就大众文化和公众话语中青年消失的文化现象。我们由此告别了“青年”。在青春文化盛行的今天,青年只能作为一种文化的幻觉,作为一个消费的符号存在。而年轻人对理想主义热情的放弃,已经让我们看到,只存在青年的消费者,不存在一个青年的社会行为者了。

年轻人变成了被训导和教育的对象,充其量不过是被引导的不理解真实社会的大孩子;而年轻人则错把文化和娱乐的阵地,当做反抗社会的空间,错以为只要让杜甫打手机、蹲大号、超市购物和骑电瓶车,就是对不良教育体制的对抗。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恶搞、涂鸦、戏仿、微博骂战和小清新的文化而实现政治变革,也从来不会因为强大的粉丝和爆粗口的勇气而走向民主体制。

简言之,青年消失了,青春来了!

到处是青春文化的优雅美丽或者桀骜不驯,却再也看不到200年来青年三大精神的存在。用后现代主义的戏谑轻松丢掉启蒙主义的包袱、用现实主义的借口把理想主义当做前台的小丑、用热情疯狂的爱情把理性主义作为丛林社会的恶魔来攻击。

归根到底,青春文化用一种虚张声势的字由(符号自由)姿态偷换了青年文化对自由的诉求;用脆弱的角色反转的个性追求抹去了青年的社会角色和功能;用想象性的粉丝们的力量伪装一种具有民主意义的现实性力量……也就是用伪娘的去性别化来说明女性主义的胜利,用恶搞来宣告底层抗争的存在,用围观来确立人们为了公平政治而斗争的蛛丝马迹,用洋洋得意的青春的文化多元主张来掩盖青年政治功能的核心价值。

换句话说,青春文化之代替青年文化,乃是用政治领域的屁民主义代替了理想主义、用文化领域的傻乐主义代替了启蒙主义、用社会领域的反智主义代替了理性主义。青春文化崛起,也恰好勾勒了青年文化的坟墓。

青年消失的背后

今天的年轻人还没等到长大就迅速地老了。

    当他们面对个人的生存问题的时候,他们比以前任何一个时代的青年人都表现得中年化,人情练达、踌躇满志;当他们面对社会的变革课题的时候,他们又比任何人都富有的想象力,污言秽语、桀骜不驯;当他们恋爱的时候,深深懂得门第家族、拼爹拼二奶;当他们走进影院的时候,却能够装傻充愣、卖萌扮嫩……中年化、低幼化与市侩化,这正是当前“青年”的三张面孔。

在一部《屋顶上空的爱情》小说中,农民出身、刚刚毕业的研究生结婚了。他们住在城中村,冬天寒风刺骨、夏天辗转不眠;刚刚攒够的买房子的首付,变得只够买阳台的首付了;女孩子宁愿做二奶也不愿意做浪漫的爱情守护神;再天真无邪的姑娘,也变得面目狰狞;再雄心壮志的青年,也只有茫然无助;歌声里的学校生活与丛林中的社会生活形成鲜明的对照。在这部小说里,青年,这个与醉人的吉他、迷人的夜空与激情四溢的爱情交织在一起的形象,在神一样的房价面前,变得狼狈破败、虚假无能。

中国利益阶层的定型、社会阶层的分化和资本威权体系的成型,造就了这样一种简单的后果:当一个年轻人准备了25年的个人奋斗,尚不足以买到富人家宠物狗所住的那么大的三平米空间的时候,青年就像夜里的黄鼠狼一样,在臭不可闻的轨迹上消失了。

青年的消失,显示了中国社会生活的吊诡:青年作为抵抗不公平机制的主体力量,却成了不公平机制的祭品。

在一次关于青年人的前途的讨论会上,一个同学毫不客气地说,如果年轻人不迅速学会使用社会的这些腐败规则,就立刻变成这个规则的牺牲品。当我大力宣讲“青年”应该具有理想主义的精神的时候,熊培云就立刻提醒我不要一方面鼓动学生“牺牲”,另一方面自己缩在一角不敢前行——任何为了神圣的事业而牺牲个人生活的主张,在熊培云看来都是虚伪的政治。

显然,年轻人和年轻人的导师们,都已经不愿意再谈论青年的政治功能问题了;与此同时,他们也立刻失去了理解理想主义、启蒙主义和理性主义背后,追求社会公平进步的现实力量的能力。当同学们认为正是中国社会的不良体制造就了青年对腐败的服从的了自己的生存困境的时候,他们却选择了对这种潜在规则体系的服从和融合。一方面他们已经不敢想象抵抗政治及其代价问题,另一方面,他们也在敢于参与腐败的现实同时却不敢面对这种现实。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期,几乎每一个大学生都能懂得一面“卖萌”装可爱,一面毫不客气地学会了社会潜规则;学生会的成员们懂得如何通过各种公益性的活动扮演崇高,却在现实层面为自己创造保研推博的机会;一个女生这样说,谁让我读研,我就让谁“潜规则”……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理解了“韩寒们”。年轻人需要自己堕入政治的深渊,你死我活,酱在一起;另一方面还需要“韩寒”这个符号生产力不断为他们生产“我抵抗过”的童话来自我安慰。青年的消失,来自一种彻底的精神分裂:所有对政治的消费,不过是为了自己活得更麻痹一点。历史不属于我,我可以通过想象性的穿越占有自己的历史;政治不关我事,我却可以通过消费它而让它继续不关我事……

 

 
 
  • 标签:青年 消失 堕落 社会 
  • 发表评论:
    请稍候,载入中。。。

    请稍候,载入中。。。
    时 间 记 忆
    请稍候,载入中。。。
    最 新 评 论
    请稍候,载入中。。。
    专 题 分 类
    请稍候,载入中。。。
    最 新 日 志
    请稍候,载入中。。。
    最 新 留 言
    请稍候,载入中。。。
    搜 索
    用 户 登 录
    请稍候,载入中。。。
    友 情 连 接
    博 客 信 息
    请稍候,载入中。。。


    Powered by O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