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说——中国社会问题的最新解读

有一句美国谚语说：在一个锤子看来，所有的事物都是钉子！这句话非常有哲理，它说明了认识论上的一个基本的观点：我们看待世界的结论，是由我们自身的特点决定的。这个谚语或许可以帮助我们解读当下中国一切社会乱象的根源。
    如果一个锤子面对一颗钻石会怎么想？我想它很可能也是想给上一锤子，要砸得粉碎而后快！因为对锤子来说，只有锤打才能够获得自身的存在感，这是它唯一的存在诉求。在我们看来，砸钻石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可惜了，钻石是多么宝贵啊！它既代表着财富，又象征着永恒的爱情，就这样一锤子砸下去，那是多么可惜的事啊！但这只是我们的看法，因为我们的观念中有财富和爱情的概念，我们能感受到这两个概念的价值，而锤子是没有的，甚至锤子连“惋惜”这个概念也是没有的。对一个观念中只有“锤打”这一个概念的锤子来说，锤打是唯一真实、唯一有价值的事。可以想见，锤子把钻石砸得粉碎不但没有了可惜，而且感觉到特别的爽，因为它实现了自己！而我们人类感受到的可惜和后悔，对锤子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所以，我们对一个对象的认知，并不由对象本身所决定的，而是由我们的观念系统所决定的。如果我们的观念系统残缺不堪，我们就必然得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结论。不管我们如何睁开双眼，“仔细”地观看对象，我们都不可能看到我们内心没有的观念。比如说，我们如果只有“牛肉”一个概念，那么不管怎么样观察，我们都只能观察到“牛肉”，但在经过培训的专业的西餐厨师，了解有几十个不同部位牛肉的概念，他们可以把一头牛身上的肉切割成一百多个品种，把我们眼中的一堆牛肉变成了一个丰厚的产品系列，价值可以增加五倍到十倍。这就是概念造就了完全不同的认识结果。
    由此我们可以推理，如果我们的观念世界残缺不齐，甚至拥有了某种残酷的观念，那么我们就必将看到一个残缺和残酷的世界，然后我们也会认为它就是世界的真实，从而对其任意破坏而不感到可惜。
    能够意识到“我们意识中的观念结构”就是我们认识的前提和结论的来源，这是一种重要且难得的能力，是人类理性发展到一个成熟阶段才获得的能力，在获得这个能力之前，我们都会认为我们看到的就是对象自身的“真实”！这种审视自身的能力就叫做“自我意识”，即：将自己看作一个对象来进行认知，从而超越自身的个体经验而获得普遍性的认识。
    康德对人类认识对象的观念世界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写成了一部伟大的著作《纯粹理性批判》，在这本书中，康德解析了人类观念世界的根基，回答了“认识是如何可能的”这么一个最重要的认识论的问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他的四组范畴，他的这个四组范畴回答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人类是如何建立第一个概念的?这个问题的回答，将人类的思维能力推到了逻辑学之前，解剖出了“逻辑学是如何被人类的观念构建的”这个重大的问题。这个研究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这是自亚里斯多德之后，人类在理性思维上的一个重大的飞跃！从康德之后，人类的反思能力和对自身思维的洞察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人类得以避免成为一个“锤子”而不自知。但可惜的是，这个工具中国人没有掌握，所以我们经常可以在微博上看到很多“锤子”干的事，令人痛心！
    康德对认识的研究仅限于理性思维的范畴，但现代心理学的研究发现，理性思维并不能自我运行，在理性思维的背后有运作它的驱动力，即：人的心理模式！人的心理模式建构的意义系统，将决定我们如何使用我们的理性思维。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假定每个人都会在一种“纯粹理性”的模式下进行思考，每个人的理性思维的运用都是被情感和价值感所支配的。因此，我们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比了解他的观念世界更为重要，这也说明，心理学这一门人类最近两百年来才发展起来的学科，具备比哲学和逻辑学更为深刻的洞察力，它将帮助我们更好的了解人类自身。人类的理性思维的世界已经被解析得日渐清晰，但人类的情感世界还有着更多的未知有待我们去探索。
    一个新生的婴儿能接受任何的文化系统，比如，一个土著部落的婴儿，如果在文明社会中得到教育，他就能够毫不费力地掌握理性的思维能力。但人一旦成年之后，形成了稳定了认知体系，就很难被改掉，即使他遇到了更为先进、更为文明的认知体系，他依然会选择排斥。中国晚清的历史就向我们揭示出了这一个现象：不管西方人向我们展示什么样的坚船利炮、政治文明、工业产品，当时的中国官员都对此极为排斥，坚定地认为他们为当时的清王朝的文化才是文明的、是高贵的“天朝上国的”文化，他们的观点到死也没有改变。虽然后来出现了孙中山等追求现代文明的知识分子，但我们注意到，他们并不是从晚清官员转变过来的，他们是出生在新的时代、接受新的教育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人！他们之所以成为时代的主流，不是因为老一代的人改变，而是因为老一代的人死掉了！为什么成年的观念几乎无法改变？因为人无法接受一个没有意义的人生，对中年人来说，接受新观念意味着他们人生意义的泯灭，这是他们心理无法接受的。（可让人纠结无比的是，同样是成人，同样是到西方考查，为什么当初日本人就能轻松地接受全盘西化呢？也许这只能说明我们的文化体系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左右我们的情感而我们不自知。）
    要解释这个现象我们就必须对人类的心理模式有一定的了解。人类的认识体系一旦建构起来，人类的心理模式就会随之启动对其进行保护的机制。因为人的认识体系是我们思维理智的一个根本性的工具，如果我们的认知体系被攻击甚至陷落，我们的意识就会陷入混乱之中，甚至会使我们陷入危机，出现人格分裂的风险。
    所以，人类的心理模式有一个基本的特征，那就是对我们所熟知的认知方式和认识结论赋予很高的价值和意义，对我们所不能认知的对象和认识论，赋予很低的价值甚至没有价值。这样一来，所有我们难以认知的世界都变成了“不值得去认知”的世界，这样我们就感到安全了。（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就是把一个好端端的可团结对象也赶跑了。）如果我们难以将对象评价为“没有价值”的，我们就会将未知的对象解读成某种“自己已知”的对象，从而使自己获得一种安全感。这两种方式，是人类心理机制自我保护的基本模式。通过这两种模式，我们也给自己构建了一个封闭的世界，蒙蔽了自己真实的情感和认知，这对一个追求自由和真实的人来说是不可取的。（“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坚决反对”，这是老毛的著名观点，稍稍读了一点书后我就不解了，老蒋喜欢庐山，你老毛为什么也爱往庐山上跑呢？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们需要学习理性的思维方式，学习哲学和逻辑学的思维工具，使我们能够自我解析出“经验是如何可能的”“认识是如何可能的”等问题，从而使得自己能够超越一切经验与文化的牵制，独立地审视一切的价值判断。当我们能用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与理性与所有的知识进行对接，我们就会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一个真实的人，这就是现代教育的目的，即：获得人性全面地充分的发展！
    如果我们的教育中没有理性教育的内容，人性的自由与发展就必将不可能。我们就有可能成为各种各样的锤子而不自知，我们就会野蛮地砸碎一切我们所不能够认知和体验的对象，并丝毫没有惋惜和愧疚之心！野蛮人和文明人的区别在于观念，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认为自己的观念有问题，这就是人类一直充满了分歧和误解的原因。人类只能在理性的思维框架下达成共识，这对中国文化来说是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