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真诚做人

这是一则课堂作文素材，说的是关于规则的话题。

１８世纪中叶（1864年）的一天，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突发火灾，数百本哈佛牧师捐赠的重要图书被焚毁一空，只有一本书幸免于难——前一天晚上，它被一位学生违章带回了宿舍(哈佛大学有一项校规就是学生在图书馆借阅学校的珍贵图书只能留在图书馆阅览)。次日，这名学生把书交还给学校，而这本书也成为哈佛牧师捐赠图书的孤本。在处理这一事件时，哈佛大学召开校会，校长对该学生提出了表彰，对他保留了学校最珍贵的图书表示最高的谢意，然后当众宣布开除这名学生。哈佛大学的校长说了一段至今仍为人们铭记的话：你保留了学校最珍贵的图书，理应得到赞赏。你违反了学校校规，理应被学校开除。没有这一套严格管理制度，整个学校就不能运转，我不能因为你而破坏了规矩。

应该说这个材料观点非常明确，几乎没有什么疑问，但辩论中不少同学还是觉得他太冤：不开除这名学生行吗？其人诚信可赞，坦荡可悯；或者来一段中国式的功过XX开，他毕竟已将功补过，甚至功大于过；凡是无绝对……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楞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这可能是我们独特的思维方式吧。

于是，在总结时我谈到了规则的神圣性，谈到了西方人“一根筋”式的思维，谈到了法治社会的优越，用法规而不是道德来看守这个社会的必然。也许是老师的权威在起作用，上课时大家似乎认同了校长的做法，但事后有同学告诉我，仍然有不少同学说：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不如当初就不交！反正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这一孤本的下落，指不定哪天还可以靠它发财，至少眼下不会有被开除的危险。真让我瞠目结舌！

瞧，这才是他们最隐秘的心思！漂亮话只是用来说的，说给别人听的，我做不做另当别论。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你会相信别人说的吗？

坐在办公室再看他们理直气壮的雄文，我不禁心头无限悲哀，彻底无语。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谁说他们是新新人类，瞧他们的行事作派，和传统的中国人有什么两样？

随着中西方文化的冲撞交流，我们慢慢知道了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西方是罪感文化，由于人的出生就是原罪，因此在上帝面前必须绝对坦诚，忏悔自己的罪过，所以在日常生活中西方人典型特征就是坦诚率真，情感外露，什么想法什么心思都会写在脸上，有一说一，不伪饰，对错鲜明，所以跟他们打交道问题相对比较简单。而中国文化（或曰东方文化）是耻感文化，我们不会认真计较事实真相，而会在意是否丢脸、是否会带来什么不良后果上斟酌再三，于是在自己明明有错的情况下百般抵赖，胡搅蛮缠，非得把一个本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事搅和成一潭浑水，甚至为了达到逃避责任的目的，不惜掩盖真相，窜改事实。说来也怪，几千年文明史，我们只计较善恶是非，却从不计较真伪，不去求真，但求有用。我想，假如我们当中的某位同学做了和那个哈佛学生一模一样的事，恐怕一定会藏起来，让真相永远沉没在黑暗中，也就不会有这则故事了。

其实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现象在我们生活中并不少见，说则官样话，做则潜规则；说则天雷阵阵，做则几滴小雨；说则义正辞严，做则道貌岸然；说则铿锵有力，做则虎头蛇尾……这种言行两套逻辑两张皮早已是我们的生活常态了，很少把自己说的话当真，以至于我们习非成是，大家不都是一样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许有人说，这就是我们的文化，是我们的生存方式，是中国人的脸谱，形成的原因可能与几千年的专制传统有关，与实用哲学传统有关，与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无意于责怪任何人，可是我要说，这样做的后果是我们要花更多的精力与时间去琢磨人，琢磨人情真伪和人际关系，琢磨人心难测，这样琢磨事就少了，办事效率自然就低了。

我甚至无端地想起了被誉为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严复所说的那句著名的话：“华风之弊，八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大意是开始于作假，最后成了无耻之徒，终于因为无耻而玩不下去了。

都说中国人聪明智慧，但要是反思我们的文化，就不难发现，我们不但不聪明，而且常常表现得很弱智和无耻。我们常说，中国人喜欢撒谎，言行不一，做事不讲规则，缺乏契约精神。虽然我无法知道中国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毛病，但能成为一个民族共性的现象，一定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

不光说话如是，我们的生活生存领域（吃穿住行等），也造假成风，前“覆”后继，这多半是名利惹的祸，为了名利，什么规则都不是规则了。就这样，我们开始生活在对生存环境和生活环境毫不知底的焦虑和恐惧之中，而这些，又会驱使有些人去作假，去破坏规则……继而，利益、暴力就成了主宰。我们不再勇敢，不再忠于职守，丧失了坚守规则的勇气……慢慢地，正义也就不能形成有效的力量，良知泯灭，邪恶横行。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个民族会把作假、不诚信、无视规则和契约作为文化基因和伟大智慧来传承的。当被问到前苏联倒台的原因时，索尔仁尼琴说，关于这个国家，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一个充斥着谎言的社会如何能够健康有活力？是的，始于作伪，终于无耻！

我很冷静，我没有道德洁癖，限于生存环境的恶劣，生活中有些真话可能真不能说，但至少我们可以不说假话，尤其在日常生活中，不应该和老师讲违心的话。我只希望我们少一些幽暗阴冷，多一点心态阳光，少一些口是心非，多一点率真单纯，希望大家勇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做一个光明磊落、坦荡真诚的人。

想起黄家驹《无语问苍天》中的几句歌词：“莫问谁错，苍生中很多，欲望若能降，你会更快乐。”该追求什么，该放弃什么，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衡量标准，但要记住真的可贵，真诚真情真理，始于真，才能终于乐。

还给大家推荐一段前苏联崩溃后的流行语：“谎言够了，奴性够了，怯懦够了。最终，我们要记住，我们都是公民。一个骄傲国家的骄傲公民”。“每件事情都必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开始。我们必须重新考虑我们的概念，我们的思路，我们对于过去和未来的看法......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生活——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

顺便说一句，那个被开除的学生后来也取得了非常出色的成绩，甚至比那位校长更出名。在一个规则透明、公平公正的社会里，谁都可以通过个人的奋斗获得成功，无需那么复杂，那么多的利害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