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给孩子们什么样的教育

上周期中考试，讲评作文时，我提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很多同学十分赞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比如对“提高一分，干掉千人”这一备考口号的推崇。尽管课时很紧张，我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告诉大家，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只适用于自然界，不能简单移用到人类社会中来，如果我们过于放大生物的竞争性，简单粗暴地宣扬“社会进化论”，达尔文主义，鼓吹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那么我们还是人类社会吗？一个文明社会的标准少不了自由平等，温情友善，关心弱者，守望相助，渴望公平正义，而这些概念和它背后的精神、理念一定是与进化论法则不相容的。

结果，周一交上来的周记里，好多同学不约而同地表示反对质疑，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找不到感兴趣的话题了。他们说：社会竞争惨烈，谁怕成为loser，你想对人友善一点，把你的馒头分给别人吃，先死的一定是你，温情一点，你很有可能死得最快，今天的社会不就是这样的吗？家长老师们也告诉我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师，你是真傻，还是在教我们变傻？我的天，真尖锐！

不错，数百年前，霸权主义殖民主义赤裸裸的横行于世，其理论依据正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所谓资本的原始积累，其实就包含了血腥野蛮的意味。早些年耳熟能详的一个口号“落后就要挨打”，也是因为船坚炮利打得我们满地找牙，这的确是一百余年的血泪史换来的沉痛教训，相信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忘记。但我们也不要忘了，二战后，领袖们正是深感暴力野蛮的肆虐，普世文明的缺乏，转而提倡“四大自由”，维护公平公正的社会秩序，于是，大家都开始反省并自觉抛弃社会达尔文主义。当然，我不认为今天就天下大同，四海一家了，矛盾与敌意从来就不曾少过，但至少那种赤裸裸的杀戮抢劫掠夺一定要受到全世界舆论的一致谴责，并且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是社会文明的进步，至少它是我们公认的努力方向。所谓落后就要挨打，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即被迫接受强者制定的游戏规则。

可是，在我们这里，这种他人即地狱的糊涂认识还在野蛮生长，还要谬种流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挨打的记忆太深刻太痛苦，让我们念念不忘，还是我们压根儿不愿接受这种普世价值观，我们中国特色的文化基因太强大，又或者是我们生存的土壤太恶劣，我们从来没有过上有尊严有自由的生活，极度缺乏安全感，因而意识不到这种超越温饱的层次与追求，又或者兼而有之？我也不知道，只感觉一阵悲凉，寒风吹彻。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竞争的必需，生活在世，怎么可能没有竞争，为自己的梦想奋斗本就是一个不断竞争不断超越的过程，这世上哪有什么轻轻松松就能实现的理想，北上广不相信眼泪。但这是另外一个层次的概念，是我们每个人竭尽所能，挖掘潜力，释放生命的激情，诠释生命的意义。就拿考试来说，提高一分，我超越的是自己，所谓战胜他人只是在规则范围内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超越，而不是恶狠狠地踩在脚下甚至干掉他人。

我深刻地感受到了，要让孩子们接受一点文明的概念，让他们理解尊严人格，理解文明文化，过上全新的生活，为我们未曾经历过的，就先得格式化他们的大脑，先得做更艰苦的“洗脑”工作。是的，在进入高中之前，他们接受了太多的伪知识。正如学校领导先前说过的那样，生活不易，孩子们从他们的家长那里吸收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对生活对社会有太多黑色的理解，所以他们念兹在兹的是如何过上理想的世俗生活，享受父辈曾梦想过的物质条件，所以，他们把社会当作弱肉强食的江湖，尔虞我诈的角逐，你死我活的战场，充满战斗精神地去竞争去拼搏，至于他人与社会应该如何，我对这个社会应尽什么样的道义责任，则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启蒙，还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