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上海音乐学院，世界著名钢琴演奏大师傅聪先生这两天就在这里的室内音乐厅授课。

台上的学生显得战战兢兢，毕竟在先生面前弹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总有班门弄斧的嫌疑。要知道早在1955年的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上，傅聪先生就荣获了“马祖卡最佳表演奖”，并被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赫尔曼·黑塞誉为“真正的肖邦”。然而昨天傅聪先生一直鼓励年轻的学生们放大胆子弹：

“你们的演奏很classic（经典），很准确，但是今天我想把自己弹肖邦的感觉教给你们。”

　　傅聪开始了示范，学生有些跟不上他充满激情的演绎。肖邦的音乐，是一种内在的自由，如此具有流动性的质感，真是太美了。第二钢琴协奏曲是肖邦18岁时的作品，充满了天才的浪漫情感。大师逐渐沉浸到肖邦的美妙缠绵之中，可惜年轻的学生却很难把握到这份“音乐的表情”。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把你教会！”傅聪先生认真地说，台下发出了一阵笑声。就这样，整个第一乐章的教学花去了两小时。在课间休息时间，记者和傅聪先生进行了简短的对话。

　　记者：傅聪先生，您曾经说过，现在的年轻人弹奏技巧越来越好，能不能告诉我们，您的潜台词是什么？

　　傅聪：现在很多孩子都是从3岁就开始练琴，练到10多岁，基础打得很扎实，基本技巧好得不得了，连我也很羡慕。但是呢，音乐其实他们懂的并不多，所以我说技巧有时是音乐的敌人，技巧和音乐根本是两码事。

　　记者：刚才您在传授对于肖邦作品的体验时，感觉学生并不是很理解，您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傅聪：我早就提倡学生们少听CD，多看乐谱。CD里的音乐都是别人的，是死的，而你弹奏音乐是要表现一种活的东西。对于音乐的感觉，不是靠别人硬灌输给你，而是要自己琢磨乐谱。光会模仿，那只是装腔作势，我们不要机械的模仿，我们要的是来自内心的音乐。

　　记者：可是如果这是他们从小养成的习惯，在短时间内很难更改，就像您前面所说的，音符要准确地落到拍子上并不只是说时间要准确，更重要的是意思要到位，他们体会不到怎么办？

　　傅聪：这次我的授课时间很短，目的只是想给他们展示一个世界，音乐的世界。演奏音乐要有心理上、情节上的发展，不能就是这么精准地弹下来了，很多学生有这样的问题。音乐就是说话，演奏者要配合着音乐的内涵而展现音乐的情绪，比如弹肖邦，就要尽量多情。说是这么说，修行还是在于他们个人，我能做的只有告诉他们，音乐这种诗的语言可以是什么样子的。

　　下半节课又开始了，傅聪先生不断要求学生停下演奏，纠正他们的运指习惯，弹至兴起，先生脱去外套，就穿着红色的T恤一直坚持到六点课结束，而这时，旁听的学生们身着羽绒服还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以上是2003年12月23日文汇报刊载的一篇题为“弹萧邦要尽量多情”的报道，报道中傅先生袒露了自己的担忧“现在的孩子基本技巧好得不得了，音乐其实他们懂得并不多”，傅先生认为“技巧有时是音乐的敌人”、“音乐是来自内心的声音”、“弹肖邦要尽量多情”。

    无独有偶，在《中国好声音》首场小组冠军战中，选手姚贝娜曾以超高难度的《all by myself》不敌萱萱，节目播出后，引来很多争议，夺冠大热姚贝娜意外出局，嫌疑遭节目组黑手。对此，节目组的回应是“真正好的声音不仅仅是技巧和难度，而是能够唱出歌者的心声与灵魂，能够打动观众”。

    做音乐确实不能光凭技巧，音乐上的炫技是冰冷的，经过后天的勤加苦练总可达到。而音乐中融入的感情则代表了歌手的修养和内涵，这是别人所无法复制和模仿的，说白了就是歌手的个人魅力与特色。

    技巧有时是音乐的敌人，过犹不及。由音乐推及数学，那么是不是“数学技巧”有时也会变成“数学的敌人”呢？如果弹萧邦要尽量多情，做数学又应该怎样？

王尚志教授曾说：“现在老师们中间有一个认识值得讨论。教最巧的方法是最好的，认为巧是聪明的标志，我建议对好方法作重新思考，对学生而言哪个更自然，可能更为重要……越是自然的，也越有潜能。”

解题教学上如果过分注意技能技巧，津津乐道，而不关注学生的情况，不提及基本自然的想法，回避数学问题的本原，学生又能学到些什么呢？那样的课岂不变成了老师的表演课，一言堂？

不妨再想想我们平常的课堂，多是平铺直叙，多如流水账，和真正的课堂又有多大的差距呢？

 陈永明教授把这个问题说成“有没有思想”。一次，他听了一节数学课，这节课还过得去，他问一位专家有什么看法。这位专家说：“无过错，无教法。”意思是说，没有讲错，但是教法很平淡。另一位专家加了一句：“无思想。”他的意思是，只是在教题目的解法，教知识，而没有教师自己的想法和风格。这样的课换做别的老师也可以教，可能还教得更好。这话要求的肯定是高了，说得也有点刻薄，但确实是当今数学教学的通病，我们不要讳疾忌医。

 技巧有时是敌人，那是不是就闭口不谈技巧了呢？当然不行，我们必须把握好巧解和通法之间的这个度。

 1953年3月3日，《中国青年报》刊载了华罗庚先的《谈谈同学们学科学的几个问题》一文，其中对“技巧”的论述很是精辟，值得借鉴：

自然科学的领域里，在原则与实际的问题之间，还有一中间环节，这中间环节谓之技巧。不通过技巧，有时原则性的理论也不容易运用到具体问题上去。例如，虽然我们知道了熟读了几何上的公理，但在实际证题时依然有时有技术上的困难。关于技巧的获得，必须经过苦练；不但如此，在获得了技巧之后，还必须经常温习，俗语说的“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学科学的人必须经常地不轻易放松训练自己的机会。因为唯有如此，才会“熟能生巧”，“推陈出新”。切不可以为我懂了大道理了，我懂了较高深的部分了，而对较浅的、较易的部分产生了“不值一顾”的看法。这种态度将会使我们生疏了已获得的技术，因而难以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