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疼痛感减轻，人也鲜活起来，于是和小戴开玩笑。邻床的小戴在城中村开一个服装缀饰厂，某日他的厂里的一个工仔和人喝酒，和一个常德的酒友起了纠纷，常德的酒友追到工仔的厂里闹事，用刀把老板小戴的头皮削去了一块。医生从其大腿处截取了一块完整的皮肤补到头上。那天换药他疼得颤抖着叫唤，今天也好多了。我就和小戴开起玩笑来。我说：小戴，你这是典型的拆东墙补西墙。他咧嘴笑，护士也笑。
小戴29岁，比我整整小了20岁。我住进病房的时候，他的头上缠着绷带。单瘦的身体，机灵的眼睛，不熟悉的时候话不多。聊天中知道小戴7、8年前来广州打工，后来自己开始开厂，目前的缀饰厂有十几个工人。他们的工作就是为服装厂加工衣服上的饰物，其实主要就是把各种塑料、金属的珠子串起来做成各种各样的饰物，再卖给服装厂。他说工人们的报酬每个月从1800到3000左右不等，包吃包住。我问工作时间，他说一般12小时，有时加班14个小时。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照顾他的人。我以为这个人有20岁，后来一问，15岁，是小戴的堂姐的孩子。由于堂姐在小戴的厂里打工，不上学了孩子放在家里不放心就把他带到了广州。小男孩皮肤黝黑，眼睛有点忧郁，还有一点害羞，比他叔叔更瘦。我有次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他说不喜欢。我有点职业病的习惯，继续问他是不喜欢同学，还是不喜欢老师，还是不喜欢某些学科，他的回答是：都不喜欢。他读完小学，初中读了两年就自己不读了。他说上课就是讲话，不听课。我问老师不说你吗？他说不说。他说还有一个妹妹，目前在读小学，也不喜欢读书？有天生不喜欢读书的人吗？还是是学校没有展示出让孩子对其的兴趣？
小戴是湖南宜章人，没有结婚，却生了一个女儿，现在老婆（其实应该叫女朋友）又怀上了一个，而且就是5月底6月初的预产期。听小戴这样一说，我和另外一个室友都产生了兴趣。知道现在很多人为了躲计划生育政策，不结婚，先生几个孩子，就等下一次人口普查时，尽管罚一点钱，但是孩子的户口到时候都可以上上去。我以为小戴也是这样的情况，不想他说是老婆不想去领结婚证。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一般以为都是男的不想领证的。看来小戴的老婆还有点不一样。
小戴的老婆是四川广安人，今年21岁。小戴说他们认识的时候老婆19岁，打工认识的，后来就好上了，现在和他一起去在经营他们的缀饰厂。小戴在我进去医院前已经住了半个月，小戴不在厂里的时候，就是老婆在打理厂里的事情。有时听小戴在电话里谈一些生意方面的业务，也和老婆说一些厂里的工作的事情，这些可以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分别出来。有天晚上大概十点多钟快十一点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进我们的房间，她没有和我们打招呼，而是从容的走到最里面的床铺边。我想那应该是小戴的老婆了。如果不是她甸着大肚子，应该还是个少女的
的样子，皮肤很白，五官不错，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她坐到小戴的床上，从手袋里掏出一些票据，和小戴说话，整理，解释，讨论。听她说话很从容淡定，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躁，想来还是一个比较得体的女人。因为有些累，我躺下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就听的他们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后来隐约听到护士进来催促小戴的老婆离开医院，说这是医院的规定，家属不可以在这里陪夜。小戴的老婆就回去了。
第二天，另外一个室友和小戴开玩笑：说难怪你的女朋友不急着和你领证呢，原来她很漂亮，有自信心，不怕你不要他。小戴就笑。小戴说在康乐村开厂总体上还比较顺利，房租贵，人工贵，生意利润不大。他说大概一年可以挣10万块钱。村里的治安队每年要来两次收治安费，其实就是类似于保护费，开一个简易收条，倒也没有别的骚扰。我问小戴会不会有一天回老家去开厂，他说不知道，但是他说老家开厂不容易，来找麻烦的很多。他的女儿两岁多，放在外婆家。岳母娘还有一个5岁的儿子，也就是小戴老婆的弟弟，小戴的小舅子。丈母娘带两个年龄差别不大的孩子，两个小家伙像哥俩。小戴说不担心丈母娘溺爱他的儿子。
邻床的室友是个厨师，做粤菜，在内地很多城市都做过。他的孩子今年正好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他的女儿划片属于五羊新城的学校。他说他听过中大附中，但不知道好不好。我比较客观的向他介绍了一些学校的情况，他感觉到学校不错。听说我是老师，而且在中大附中教书，小戴因为知道中大，于是就问了我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还说将来把女儿送到中大附中，我说好啊，不过那时候我退休了。我说欢迎小戴有空到学校来看看，他说好。
在中山大学对面的康乐村和广州大大小小的城中村里，有多少像小戴这样的年轻人，他们也许永远给人打工，也许有的能做上哪怕是再小的工厂的老板。只是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梦。
在医院里呆了5天，看了一本书——《周有光百岁口述》，认识了两个人，觉得挺有意思的。
2013-5-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