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说它们奇怪，是因为有些声音你辨不清是哪里发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碰撞或移动发出来的；另外一些声音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或者小得多的，而竟然就发出来了。

    刚才在办公室我就听见不知道是哪一层楼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声音似乎来自于装有滚轮的薄铁皮箱子在楼板上移动的声音，每次声音持续大约一分钟，开始慢后来越来越快，轮子滚动的声音和铁皮颤动的声音产生和鸣，像由远而近的天上的雷声，让人感觉有某种恐惧或大军在逼近。于是跑出去看，结果什么也没有看见。问图书馆老师，她说是请的工人在搬书架。我想如果他们推书架的速度慢一点，噪音应该会小得多。正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又听见楼下木脚的桌子在楼板上被强行推移发出的刺耳声。为什么就不可以抬起来呢？这样既可以免除噪音，也不会损坏物品。

    另外一些声音就让人感觉难受、恐惧但是无奈。隔壁的小学正在加建教学楼的过道。前天晚上大约8点钟左右，一些声音开始响起。工人们在拆钢管棚架，从高往低处拆，每拆一根钢管就往下扔一次。钢管被横着从高处扔下，开始是和地面碰撞发出声音，后来是和已经躺在地上的钢管碰撞发出声音。空心的钢管在没有任何缓冲的情况下撞击在一起，其声音高、锐、远。大多数钢管不是一次撞击就完成，而是先落下发出一声很大的声音，然后再滚动一下两下，发出稍微小的声音才停止。有多少钢管，工人们就会制造出多少组声音。那些声音在夜空中显得特别突出。我坐在电脑前，本来是想集中注意力看一些需要思考的文字，而这些声音却故意和你作对，有频率的把你的思绪赶走。如果附近哪家有婴儿或者病人，孩子一定惊惧万状，病人一定病情加重。

    其实上个学期，我们自己的校园在建设高中楼的时候也是这样。上课时间，工人们拆棚架，钢管是一样往下丢。我觉得实在太烦扰学生的上课了，就去和工人们说：师傅们，知道你们很辛苦，很累。可是能不能声音小点呢？学生在上课呢，你们的孩子也在学校读书的。你们可以竖着把钢管放下来的，好吗？果然，方式改变，声音小多了。同时也和总务主任一起去和工地的管理者交涉。这个问题后来得到了比较好的解决。

    的确，这种声音是可以小得多或者完全避免的，为什么？被拆下来的钢管可以以竖直的方式往下倚靠下面还没有拆完的架子放着，然后下面的人搬走钢管，再比较轻的横放在地面，这样声音小多了，或者即使有噪音，也是在一般可以接受的范围。可是，可是，我的这样的想法太幼稚太迂腐。因为如果按照我的做法，他们可能觉得更费事，人更吃亏。哪有功夫考虑那么多？

    做工的工人基本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农村，他们靠繁重的体力活来获取他们全家的所有开支。可是他们挣的钱并不多。挣钱多的人是谁呢？包工头？建筑商？还有克扣或者勒索他们的其他人？反正他们作为最底端的劳动者挣的钱并不多。

    他们没有读多少书，不知道文明礼貌，不知道即使在为主家劳动、建设，也应该考虑一些别人的感受，不要把好事办糟？也许。

    他们出门在外，看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很少或者从来就没有被尊重过？也许。

    我是感觉这些噪音里有怨气。这种怨气从哪里来？要表达什么？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有怨气。不是吗？在我们这个自诩为文明古国、礼仪之邦的中国大陆，这夹杂怨气的声音和行为比比皆是。

2013-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