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尹老师
尹老师名大斌,今年84岁,已经退休24年,还住在荆州中学校园的家属区。
为什么要去看他?一是,他是过去教研组的同事。二是他是长辈。三是更因为他是我最初实习教学的指导老师。
1983年,我到荆州中学实习做老师40天,主要在尹老师所教的班上听课上课。尹老师听我的课,帮我改教案,提意见。这是我教书生涯的起点。如果按照传统的师徒相承,尹老师是师傅,我是徒弟,只是那时没有举行什么仪式。1984年夏天,我从荆州师专英语科毕业,又被分配到荆州中学,担任高中英语老师。从1984年到1997年13年时间里,在包括尹老师在内的前辈老师的指导下,来来回回,中途接班,或科任老师,或科任老师兼班主任,一共带了6届高考学生。1997年离开荆州中学,转眼都20年了。
今年暑假,因为好几件事我回到荆州。其间,和过去的老同事李学明老师吃饭,他一定要安排一次荆州中学外语组的同事们聚一次。盛情难却,加上的确很久没有欢聚了,遂应允。李老师说邀到了能到的老师,有十几个人,看来大家会济济一堂。过去的同事,要么退休,有么调走,在岗的只有几位了。尹老师因为年事已高不能参加,老教研组长陈特级会到,刘老师、黄老师都不在本地。
于是,我决定当天下午4点先去看望尹老师,然后再吃饭。虽然经常看见尹老师被老伴搀扶着在校园慢步,但李老师还是弄不清尹老师的楼层住址,问了几个人之后才确定。敲门,有人应声,尹老师的老伴龚老师开门。进门发现一个上身赤膊的老人坐在桌边,桌子上是正在打着的麻将。龚老师说在陪尹老师打麻将,锻炼他的大脑。如果不是进到尹老师的家,我应该认不出来他了。眼前的尹老师比过去明显胖些,皮肤很白,目光很有神。他问我是谁,李老师替我回答。我握他的手,手还很有劲。
原来,尹老师在一年多前中风了,现在很多记忆已经消失。我们开始聊过去的一些事情。有些他还能跟上有些不能跟上。比如我问他多大年龄了,他回答64。 我说我知道他是湖南洞口县人,当初到武汉上大学容易吗?他说不容易,老家都是山,要一两天才能到。我说我还记得他家乡有一种风味食品叫“血粑”,我第一次就是尝他从老家带过来的。血粑就是猪血丸子,是猪肉、猪血和豆腐加上其他调料做成,做好后在太阳下晒几天,再挂在农村的灶头上方烟熏而成。血粑外面黑糊糊,而切开,里面是香香的腊味。我问他几个孩子都在哪里工作?他说都在荆州,而且工作岗位都不错,他们常常回来看老两口。我说他的一手字写得不错,工整清楚,给我印象很深。我说我来荆州中学实习他是我的指导老师,我学到了走上讲台的初步要领和经验,谢谢他。他似乎说那有什么。我请他保重身体,祝他成为百岁寿星,他乐观地说没有想活那么久,过一天算一天。
后来,同事彭老师告诉我,尹老师问前几天去看过他的、一个好像40岁左右的男人是谁,彭老师说是“小严”,尹老师断断续续又回忆起一些往事,还微微点头。尹老师又问彭老师几岁了,彭老师开玩笑说5岁,尹老师觉得彭老师就是5岁。
尹老师是湖南洞口人,洞口在湖南西南部的崇山峻岭间,上个世纪50年代初的交通状况可以想见。尹老师从当地考进武汉的华中师范学院学习俄语。后来,中苏关系恶化,苏联由老大哥成为苏修帝国主义。俄语完全用不上了。那些俄语老师只能改弦易张,自学英语再教英语。所以尹老师觉得自己的英语水平一般。我们也能够从他的英语发音里听到比较浓厚的湖南邵阳地区口音。
今年9月份,荆州中学从荆州古城内南城墙脚下要完全搬迁到古城北面很远的、荆州动车站附近的新校区。这是学校发展壮大的象征,可喜可贺。据传闻,旧的校址有多种说法,给地方党校,给合并的另外的初中学校,或做其他用途,总之,荆州中学不再与它有关系。
但是我又想,一个学校,再怎么也是一个文化单位,花草树木、新旧建筑、校道操场、各种场室,哪一样不是半个多世纪来历代教职员工和学生的情感累积?一个有历史的学校,历届校友总会陆续回到自己曾经生活学习、受教成长的地方。人们追念过去总是要凭藉一些旧日的实物和场景。这也是为什么博物馆那么珍贵的原因。而现在行政命令要学校说搬就搬,说切割就切割,真的还是有些让人留恋不舍。
还有,像尹老师他们那么多退休了的教师,都住在老校址的宿舍里,应该是不可能搬迁走的。他们每天看见,听见的、习惯了的熟悉的身影和声音,再到哪里去找寻?
2017-8-11
去荆州中学看尹老师-南方都市报·奥一网 http://epaper.oeeee.com/epaper/C/html/2017-09/13/content_6977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