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还需独立思考——《守望的距离》读后感
作者:yingmenghu 日期:2020/7/19 23:19:00

周国平先生的这本散文集,从存在、生死、爱等角度出发,深入浅出地与读者探讨人生的哲学。不同于那些过于抽象和系统以至于令普通人望而生畏的哲学书,这本书的内容与常人的生活息息相通,读来似与先生交谈,又仿佛在与自己的心灵对话。

平时我们很少思考哲学。在为学习、工作和生活奔波之余,我们往往将自己的空闲时间用于消遣——古人结伴出游,二十年多前的人们沉迷电视,而现在人们常用手机填满空白的每一分钟。可总有几个瞬间,人生的虚无感和内心的焦虑感袭来,使人陷入一种迷茫乃至恐惧的心理状态。人生代代无穷已,时代背景瞬息万变,可困扰着古人的问题依旧困扰着现代人。这大约便是思考哲学的开端吧。

正如《守望的距离》的题记所言,“‘守望者’的职责是,与时代潮流保持适当的距离,守护人生的那些永恒的价值,瞭望和关心人类精神生活的基本走向”。有些人生问题是任何时代的人都不能回避的,而每个人只有亲身体会并独立思考后才能有所悟。该书中的文章都写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却仍能引导当今世人直面这些问题,并尝试解答它们,与它们共处。

 

求索存在的意义

“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价值”,这是苏格拉底的箴言,也是书中第一篇正文的标题。人的存在有何意义,是一个困扰历代人而终无定论的问题。仔细省察后,思考者往往会回到问题的起点。余华在《活着》的序言中写道:“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在马洛里被问及为何要攀登珠峰时,他回答:“因为它就在那儿。”这些回答似乎说明人的存在以及人的行为有何意义是无解题。

周国平先生在反复思考后,也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这一点,解释一件事物的意义需从高于它的事物中寻找答案,而人类无法找到一个在生命之上的参照系。我们所熟知的诸如真善美等价值追求仍是以人的生命为出发点的,可以说是生命的衍生物。西方人信仰上帝,也是因为希望真的有一个上帝,即一种高于人的生命的绝对价值,当科学文化的进步证明了上帝也只是人类自身意识的折射而非真正的绝对价值后,西方人不禁感到类似于幻灭的痛感。如此看来,人生或许真的缺少所谓意义,至少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都无法找到一种绝对意义。

可即便如此,人也万万不能停下追寻意义的脚步。人们所追求的可以感知的意义可视作绝对价值的投影,追求人生意义的行为恰恰在给人生赋予意义。如果仅仅遵从动物求生的本能而生活,那人与动物有何本质区别呢?况且人在生存方面未必比得上其它生物,而人与其它生物存在根本性不同是毋庸置疑的,这种独特性需要一种意义作为支撑。在许多领域,我们可以站在前人打好的基础上向前探索,可在探求人生意义这个问题上,还须白手起家,每个人独立探索的过程不可省去。若有幸寻得那可承载意义的事物,虽不能说是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但也如同给盲目行驶的小船规定了一个方向,增加了接近意义真身的机会。想来那些在自己的领域卓有成就的人,在被问及自身工作的“意义”时,时常轻描淡写,可他们在寻得安放人生意义的那个领域前,大概也曾经历过苦苦求索的过成吧。

 

面对精神危机

即便人可以通过探索人生的意义来使生活免于空虚,却依旧无法改变生命无意义的悲剧,一时间众多人不知何去何从,灵魂无处安放,由此引发了精神危机。

“现代人的精神危机”在书中被多次提及,这是当代人共有的问题,基督教信仰解体在西方人精神中引起灾难性震荡,使西方社会长期被没有信仰的虚无主义笼罩,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也逐渐丢弃了原有的信仰,而这个现象却常受到忽视。儒家那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修身养性、积极入世的精神和“以建设共产主义为最终目标”的革命精神都曾一度成为中国人普遍的信仰,而现在人们已经发现社会政治信仰与绝对价值信仰有所不同,故这些曾经的信仰失去了其曾有的强大统摄力,因而这些精神即便仍为中国人所熟知,却已遗失了主导青年精神的能力。

在中国建设现代化的进程中,精神危机始终存在却未能受到重视。周国平先生之言振聋发聩:“西方现代化的进程业已表明,单纯的物质繁荣并不能使人真正幸福,中国式的现代化难道不正应该借取前车之鉴,一开始就重视人的精神生活问题?”这是作者在1988年提出的,但在今日依旧发人深省。值此新冠疫情席卷全球、脱贫攻坚压力如山之际,全社会正致力于解决眼前的社会经济政治难题,精神危机问题一直隐而未现,却暗中困扰着青年。风华正茂的青年人罹患抑郁症甚至自杀的事件屡见不鲜,这其实是长青年期身陷苦闷的精神状态后的崩溃。而香港部分青年易受境外势力鼓动而行危害国家安全之事,也可能源自信仰的缺失,这致使被别有用心者精心伪装而成的“信念”轻而易举地支配了他们的头脑。

在社会层面上解决精神危机实属困难至极的事,尚未有社会团体成功,而全人类何时能摆脱这场危机也全然未知。个人如何应对精神危机则见仁见智,其中周国平先生对吴宓先生的见解极为推崇——做一个真诚的理想主义者。不必执著于入世,大可做与社会进程保持一定距离的智者,使自身精神完善,从中寻找一种超越政治和经济的绝对价值或言信仰。尽管这种绝对价值很可能只是臆想出来的“浮象”、“幻象”,依旧须做绝对价值存在的必要假设。灵魂的寻求是每个人必须独立完成的过程,若能鼓励多元精神价值的真诚追求,或许能引导更多人注重精神生活,有助于全社会化解精神危机。

 

通达智慧人生

书中反复提到的“智慧”,并非指穷极特定领域的专业知识,而是指对生命本身具有深刻、真切的认识。智慧伴随着快乐也伴随着痛苦,若能以洒脱的人生态度化解智慧带来的痛苦,便可以说是怀有大智了。

智者看破生死而心怀希望。生是一种缺少绝对价值的存在,而死是永恒寂静虚空的无梦之眠。许多哲人苦苦思索,最终不得不得出这悲伤的结论。一味用纯理性思考生死往往使人堕入怀疑主义或虚无主义的痛苦之中,而倘若以感性体悟生命的美妙之处,并淡然接受死亡,便能拥有保持积极心态的能力。念及死亡的不可回避,财富多寡、名声好坏甚至寿命长短的苦恼便显得无足轻重了;而想到生命的偶然性和感知爱与艺术等美好之物的能力,生之欢愉却是实实在在值得把握的。认清生命之中的悲剧后,还能调整姿态让正面情感充盈心灵,是一种智慧。

智者心境豁达,善于变通,不执著于走极端。这应近于“中庸之道”。作者在书中不惜以一整篇文章叙述的孔子、苏东坡、袁中郎、罗素等人物都具有类似的品质。孔子所创始的儒家伦理主导中国社会数千年,而他本人却看透伦理规范的相对性质,不主张愚忠,不求“言必信,行必果”,反对“以德报怨”。苏东坡执著于治世和审美,却并不为贬谪而悲戚,不执著于占有美的事物。袁中郎彻悟人生的实质,洞察生死,却并不拘泥于出家行藏,而放下不死的幻想快意生活。凡此种种,皆为豁达的智慧,放下无果的执著,方能“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智者重心灵轻名声,却也接受自身在意名声的局限性。在读周国平先生的散文的过程中,我联想到了《民国风度》上所载钱理群在北大的演讲,其中强调:“‘看重别人怎么看自己’,在意的是身外的评价、地位,那其实都是虚名;而‘心思用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在意的是自己对不对得住自己,是自我生命能不能创造与更新,从而获得真价值、真意义”。自己为自己的生命赋予价值,而非依靠他人的评价获得价值,这便是真正的智者、学人间的共识。如此甚好,可正在“创业期”的人尤其是青年人,多少需要他人的肯定以增强自信,所以有些在意名声也是不必苛责的,否则可能会对自己选择的方向和自身能力产生怀疑。而找到了自己终生事业的人,对自己的生命而非名声负责便是一种智慧了。

  

读完《守望的距离》,还有许多感悟难以言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本书使我对人生的诸多难题有了更明晰的认识。作者无意于取悦读者,而是以自身的视角看生命中那些亘古不变的命题。作者思考人生本质所留下的思考痕迹,恰为不同的读者思考各自的人生提供了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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