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舅舅姐姐们的婚事
从1978年开始,我与两个弟弟陆陆续续上学。而三个姐姐和妹妹则因为家境艰难而从没有机会接受学校教育。烈日下,我们兄弟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姐姐们要戴草帽到田里去像父母亲那样为家里挣口粮;阴雨连绵天,我们坐在教室里嫌光线不够时,姐姐们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或插秧或放牛;冬天我们因为天冷不愿伸出手来写字,姐姐们要早早地去湖边洗衣服,上下午要去田地里积肥,要去参加农田水利建设;晚上我们上自习时打打闹闹,姐姐们则和母亲一样要围着豆灯光织网剪鞋样纳鞋底。她们常年要经受风吹雨淋日晒露侵,为了这个家,为了弟弟们在外面穿着体面些,为了让弟弟们有个美好的前程。
1980年正月初八,大舅舅结婚。大舅舅26岁,妻子17岁。大舅舅的妻子是我的福云大姐。
村子西边的七妹姑姑喜欢能干的大舅舅,但是家里实在艰难,结婚没有房子,也没有余钱置办结婚用品。母亲哭着劝了大舅舅一夜,大舅舅要求母亲给他买一件军大衣,然后流着泪接受了这桩旨在传宗接代的婚姻。大舅舅结婚十年后,从我们家分出来。分家时大舅舅默默地流泪。大舅舅小时候下多了冷水,风湿病严重,经常疼痛难忍,呼天抢地。后来大舅舅出门打工,干苦力活,离开了湖水,风湿病慢慢自愈。我在南昌读大学时,大舅舅不时地给我寄钱,有时50元,有时100元。
1980年3月,改革春风终于吹到了我们大队,全村人热情高涨地分田到户。我们家人多田地也多些,但是不足以养家糊口。于是父亲带领全家人开垦荒地,还像个生产队长样。在水边自家造田,在荒坡上开辟旱地。一家人起早摸黑,干劲十足。遇上风调雨顺的年份,我们一大家子人就能够吃饱饭,尤其是母亲能够吃饱。
我们一家人真正能够吃饱饭的日子是1985年,父亲向珠湖何家村人租种了小岛垄里洲上的10余亩旱地,然后又沿着洲边开垦了4亩多水田。父亲虽算不上种庄稼的好手,但是田多地广,人手齐备,每年的收成倒也不错。印象比较深的多人劳动场面:父亲带着两个舅舅还有准姐夫金星负责扛禾斛,打稻子,担谷子;母亲带着三个女儿负责将稻子放倒,码整齐;我们兄弟三个或者拿镰刀割稻子,或者奔波在泥浆中为大人们一抱抱地运送稻子;大姐则在茅草房中既要照看孩子,又要为我们煮饭烧菜。女性做的大多是技术活,男性无论大小都干体力活。
慧云姐1985年农历9月28日结婚,嫁给本村年轻人詹金星。姐夫是个石匠,姐夫做事精益求精,很快就成为方圆几十里很有名气的师傅。
1986年农历10月8日,二舅舅结婚。二舅母是靠近垄里洲的孤山村人,从珠湖中学到垄里洲,从垄里洲到珠湖中学,孤山村是必经之道。二舅母父亲去世早,她嫁给二舅舅时,两个哥哥未结婚,两个弟弟未成年,她本人也在儿时受过伤害。
1988年夏季我获得了鄱阳县站前中学推荐上重点高中的资格,可惜由于过于放松没有考上,差12分。父亲面子看得重,不好意思为我上街找人疏通。我也觉得无所谓。秋季,我进入珠湖中学读书。珠中在家西边,不远;离垄里洲更近,我喜欢。
每逢周末,我就坐船到垄里洲去过两天。夏天灌老鼠,扳罾,钓黄鸭头;冬天挖莲藕,药野鸭子,从泥洞中挖蛇。到了暑假,我们就下大功夫:在岸边装排钩,用手电筒照鱼,或者用奶子网捕鱼。记得那时仲夏夜,月亮耀眼,满地银光。我和大舅舅扛着奶子网,走在湖边,寻找鱼群。在那水草丰厚的岸边,那些产卵的鱼妈妈在奋力甩尾巴,好让更多的鱼卵粘在水草上。而那些黄鸭头、鲶鱼、乌鱼甚至是鳜鱼这些以鱼为食的鱼中霸都纷纷赶来捕食。一时间鱼妈妈甩尾巴的击水声,大鱼奋力追逐小鱼激起的划水声,鱼儿们争抢食物而发出的劈啪声交织在一起。我们蹑手蹑脚下水,轻轻地将渔网张开,将那些贪吃贪睡的鱼儿围住,然后两人同时向岸上拉网。一网上来,多则10几斤,少则2、3斤。我们带来的鱼篓最多装20几斤,满了我们就返回。次日早上母亲他们上工的船只靠岸时,我一定还在掐鱼洗鱼晒鱼。一个夏季我们会收获两麻袋鱼干。
1990年正月初四,三姐结婚。姐夫是表哥——亲姑妈的儿子。三姐有自己的对象,但是表哥家境糟糕,似乎很难娶到媳妇。(二表哥至今未婚,就可以佐证)为三姐的婚姻,我和父亲大闹一场。我反对近亲结婚,反对牺牲三姐的幸福生活。(从大姐嫁给大舅舅以后,妈妈总觉得欠了爸爸的人情,三姐嫁给表哥就可以取得平衡。)三姐很不愿意这桩婚姻,但是她很孝顺,面对母亲的眼泪,她接受了这种回报性的婚姻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