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高考作文的期待

借监考之便，得以第一时间看到作文题。嗯，劳动？真的是说劳动的意义？广州二模作文题真押中了？我替广州，不，是替整个广东省考生高兴，当然也衷心佩服广州命题老师，虽然技术糙了点儿，但政治敏感还是杠杠滴，时刻紧跟党中央，敏锐把握时势气候，果然学习能强国啊。

从命题角度讲，高考题目没有如二模那样抽象地讲劳动的意义，赞美劳动，而是给学生有效的抓手，比如列举了三种关于劳动的模糊错误认知，或以学习太忙为由逃避劳动逃避责任，我估计是家长给惯出的毛病，或以科技进步解放人、给予人更充分的自由为借口闪烁其辞，或干脆摆出一幅有钱任性的嘴脸，我有钱，雇你干活儿，买你的服务，我就是上帝……好的高考作文题就应该这样，给学生一些有用的材料以激活学生的思维，拓展思路，结构成篇。其次，作文题提供写作背景，提醒学生关注其现实针对性，比如普遍存在于家长学生中的对劳动与动手能力以及成人成才上的糊涂错误观点，比如“今天不好好学习，明天你就去扫大街”之类，能够戳中时代痛点，引发学生共鸣或沉思，是一道让学生有话可以说的作文题。

但，我没法对这种作文题叫好。

材料里列举的关于劳动的模糊错误认知，可不仅仅是对概念的理解肤浅偏狭，更深层次的是社会观念、文化传统的问题，比如对劳动者对劳动成果的尊重，这个恐怕是考生一时想不到的。单说概念吧，材料中反复提及的“劳动”，限定范围非常明确，中学校园，很明显，劳动是指与文化学习无关的体力劳动，比如常规值日，大扫除，大如学农，或者微小如整理自己的课桌，将学习资料分门别类等。事实上，劳动的内涵可能不变，但外延却一直在变，今天我们对劳动的认识，早就不是农业社会的人能够想象和理解的。比如任何科技进步，都是要把人从繁重且简单重复的劳作中解放出来，去从事其他更有创造性更能体现人的价值与尊严的工作；比如劳动有社会分工不同，劳心劳力，每个人的价值都只能体现为自己从事的劳动，当然在其他场合享受他人的劳动服务。这些本应是基本常识，我想，除了某些二代，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在什么岗位，大家都会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是劳动者，我也在创造财富与幸福。我有点担心，学生会不会片面狭隘地理解这个概念。如果真按作文的要求，学生想作出正确的解读，可能还要冒不小的风险，从趋利避害的心理出发，他们会作出怎样的选择，还真不难猜，反正表里不一的事我们见得还少了吗？

更为悲哀的是，相比于法国高考中的哲学与思辨，文学与文化解读，我们的作文题还是太小儿科了，总在一些基本常识上做文章，甚至还在一些易误入歧途的基本概念的泥淖里打滚，试问，我们的教育如何进步！

我想起了2005年中央电视台《对话》节目，邀请中美高中生策划一个“援助全球贫困儿童计划”，美国学生从活动主题到具体项目与步骤，从饮用水、厕所、医疗培训、预防艾滋病、药品及疫苗等全方位地设计，并且结合联合国力量，尽可能压缩成本，而中国学生除了展示个人才艺或者说中国文化，就只会说募捐建希望小学……我不承认中国学生智力视野思维能力上有天然劣势，他们表现出来的综合素质上的差距，主要还是应归咎于学校教育，我们无法熏陶培养学生有这样的情怀与视野，责任与担当，大气与理性，严谨与缜密。如果我们还愿意承认高考的指挥棒作用，那么，再请看这样的作文题，无论取材范围还是思维力度，我们的高考作文都无法胜任这样的人才培养要求，而只能培养听话乖巧服从或者虚伪的学生，周而复始。说得刻薄一点，小学生来写这道作文题，肯定会更铿锵有力，教育效果一定更好。

我默默地放下试卷，低头，良久无语。从教30多年，我还很少见到这样的作文题，既能严谨科学地考查学生的思维水平，又能让人感受到这个国家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胸怀，和海纳百川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