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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7/8 16:21:00
>>《普通语言学教程》书评

索绪尔在这部著作中提出了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几个重要问题,如语言和言语、历时和共时、能指与所指、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等,把语言学分成语言的语言学和言语的语言学、历时语言学和共时语言学、内部语言学和外部语言学。

 

索绪尔首先简述语言学的历史,通过语言学的材料和任务以及和毗邻学科的关系,界定它的学科定义。索绪尔用不断聚焦的方式,从外部环境中把语言学单独提取出来,剔出非语言学的因素,进而区分言语和语言,这是第一条分叉路。语言只是言语活动的一个确定的部分,类似于下棋的规则,语言使言语活动成为统一体,正像规则使任意的、暂时的棋步服从于统一的棋法,没有任何两盘棋的具体步子是完全相同的,但是没有任何两盘棋不遵循共同的下棋规则,这种规则约定俗成,在集体中产生,平等分配给个人去学习和遵守,规则使下棋顺利进行,语言则使言语具有交流应用的能力。语言是纯粹心理的,符号的两个部分都是心理的,言语则是心理·物理的,语言学应该将语言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索绪尔将符号的世界分离出来,用去历史的眼光去观看这个世界,既不关注语言的历史,更不关注语言之外的历史,实际世界并不重要,意义只发生在符号世界之内。

 

作者进而将语言学从外部要素中脱离出来,语言学应该关注内部的现象,那些在任何程度上改变了系统的东西,把木头棋子换成象牙棋子这样的问题应该划分出去,虽然外部因素对语言的影响也是重要的,但对于任何一个事物,如果我们要求极度全面地看待它,那么便很可能等于没有看见过它。索绪尔开始进行纯语言的研究,首先提出语言符号的分析,语言符号包括所指和能指两部分,分别代表概念和音响形象。值得注意的事,这里的音响形象也是属于感觉的,是声音在我们心理上产生的印记,而不是物质上的声音。语言符号以任意性为第一原则,所谓“名无固宜,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谓之不宜。”“名无固实,约定俗成谓之实。”符号以约定俗成为基础,约定是任意的,俗成是强制的。语言是一种传统留下来的遗产,是时间和社会相结合的产物,语言所使用的大量的符号和社会的惰性使语言具有不变性,但在这连续性原则的基础上,当所指和能指的关系在种种条件下发生转移时,语言便阻挡不了自身的变化。

 

语言学到这里面临着第二条分叉路:静态语言学和演化语言学。任何科学都有同时和连续两条轴线,为了使研究具有针对性,我们必须分出描写和分析具体语言在特定时期所呈现的具体状态的共时语言学和研究语言的历史发展,即语言从一个时期到另一个时期的演变方式、原因、结果的历时语言学。索绪尔的三个比喻都很贴切,语言状态是历史现实性在某一时期的投影,研究投影和研究物体是不一样的。一段树干的横切面和纵切面永远不能同时被看见。对于语言状态,下棋的比喻最为精妙,棋子的各自价值通过与其它各项要素的对立体现,所有的意义都从差异中产生,只要变换这种差异的表现形式,移动其中能够引发系统变化的要素,就可能使一个平衡过渡到另一个平衡,改变的只是要素,只要被改变,系统就不再是原来的系统了。共时态只关注说话者,历时态则需要在时间上前瞻和回顾,除此之外没有泛时态。与共时态不同,在历时态里,一切改变都可以说只是由于言语,在后面的章节中也说明,创新开始于个人的言语实践,经过社会的选择进入系统之中。

    

共时语言学的研究重点在于语言的价值,索绪尔从实体、单位、同一性、现实性等概念引入,告诉我们语言价值依赖于语言系统中要素之间的相互区别对立,体现于语言机构内部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两个向度。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要发生“化合反应”才能生成实体,它们不是明明白白的意义和预先安排的符号的集合,而是要依靠注意和习惯才能找出的要素。实体是不可见的,语言只是形式而不是实质。

 

在语言结构中存在着同一性,但同一性是相对的,差别性是绝对的,同一性到处可以碰到,但索绪尔认为它只是差别性的复杂化。这里的同一性是结构上的同一性,不只是语音和语义上的同一性。它不是类似于我在一家旧衣铺的架子上找到被人偷走的衣服,而相似于两班相隔二十四小时开出的快车和被拆毁后重建的街道。因为构成它们的实体并不纯粹是物质上的,只要条件相同,关系相同,就可以实现同一性。在许多语言中,一个词可以表达相当不同的观念,但我们还是有这种同一性的感觉。如语用学中对话语的语境意义的分析:

a. 我们今天的生活很幸福。

b. 今天我们有三节课。

c. 今天是球打得最好的一天。

a中“今天”可指现阶段或这些年,具有所指时间信息的含糊性;例b中“今天”可指说话的当天,或仅指说话的当天上午或下午;例c中“今天”可指说话当天进行比赛的某个时段。①

 

但在任何条件下,“今天”都有一个基本语义,只是在不同语境中传达的信息不同。所以我们仍把“今天”当作一个词,而不是当作其他词。也许实际上,“今天”区别于其他词的所有特征使它成为“今天”这个词,它内部在不同语境中分化出的各种意义的差别,小于它与外界其他词之间的差别。不仅是在语音和词汇中,词组和句子中也到处存在同一性,存在部分差异的表达方式可以包含相同的意义,当语言符号的所指相同时,能指可以存在差别。但创造意义的永远主要是差别和对立,同一是其中复杂化的、“可论证”的部分。

 

对于共时的现实性,索绪尔以词类的划分为例,语言学依靠语法学家所捏造的概念不断地进行着工作,而现实性似乎拿不出来。我们把词分成名词、动词、形容词等等类别,其实它们并没有十足的明确的界限,中间存在着过渡地带,有一些属于这一类的词在某些情况下违反了这一类词的特征。如汉语中的区别词曾经叫“非谓形容词”;由动词虚化而来的介词有时可以做谓语中心语,如“他用斧头砍树。”(“用”做介词)和“他用过斧头。”(“用”做动词。)名词一般不能重叠,但是却有特例“风风雨雨”。不像自然科学中的分类,往往具有明确的对内一致性和对外的排他性。语言中的实体是分类的基础,实体不可具体得见却需要设法抓住。价值的概念包含着单位、具体实体和现实性的概念。

 

语言的价值应从观念和声音中了解,声音物质是思想起伏分解出的波浪。从概念上看,语言的价值与任何物的价值相同,要在与其他物的对比中显现出来,要么可交换,要么可相比。如果两种语言中代表同样意义的两个词在各自词汇系统的地位不同,那么它们具有不同的价值,如法语的mouton“羊,羊肉”跟英语的sheep“羊”。一切都是由位置决定的,如同棋盘中的棋子,每一个棋子的意义都在于和其他棋子的差别,它们的意义也只发生在棋盘上。从物质方面看,能指也是由音响形象的差别构成的,它的实质不是声音,而是当音响形象发出时,人们感觉到并且牢牢抓住了其特征,从而确定能指。既然在语言状态中,关系是一切的基础,那么应该讨论关系是怎样起作用的,它们在横向的句段关系和纵向的联想关系两个范围展开,两种形式也可以同时进行。

 

与共时语言学相对应,历时语言学研究实际上彼此代替的各项相连续的要素间的关系。索绪尔从语音变化开始解说。语音变化可分为自发的语音现象和结合的语音现象,但不论哪种类型,变化都是独自行动的,移动要素可能改变语言系统,语音的演化也会在语法上产生痕迹。另一种形式是类比,按照一定的模型和规则进行创造,但不属于变化,只是语言对能指的选择,在许多种表达形式中选择一种获胜。这种四项式方法是语言创造的原则,从被临时制造出来到反复使用,创新的成分进入语言系统,这种修修补补在语言演化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第四编《地理语言学》中,索绪尔似乎把语言学放回外部环境之中,讨论语言差异的形成。本书的的观察视角也似乎是从宏观到微观再到宏观,先剔除层层外壳把语言学裸露出来进行解剖,再放回社会历史中来观察语言的差异。索绪尔探索了语言的传播和分化,时间仍然是这些变化的主要推动者。本书的结论部分也探讨了关于原始语言的问题,索绪尔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一个教训,语言学的对象只能是就语言和为语言而研究的语言,探索它的边缘领域得出的结果会是不如意的,不够纯净,也不能达到只为语言而研究语言的高度和深度。结构主义语言学专注于语言本身,广泛而深入地影响了学术界,文学上的结构主义流派也由此生发,尽管后来杰姆逊、伊格尔顿等人批评结构主义带有形式主义和功能主义的倾向,研究维度单一,结构主义之后也发展出重视语境和对话的“超语言学”,但是在索绪尔之前,语言学中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革命,语言中共时的、内部的世界没有被注意和挖掘,而这些世界是广大而精深的,索绪尔发现了它们,并向世人强调它们。至少在这个作用上,结构主义语言学的产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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